「你……在跟我開玩笑對吧?」
「我勸你最好快點作出決定,否則,我們兩個很可能將會是躺在那輛福特後車廂的兩具新鮮的尸體。」
他這番話開始在她腦海中發酵,產生許多電影般踴躍式的幻覺,驟然浮現拜倫那張臉變得極為蒼白,冰冷地躺在後車廂中……
「夠了!」羅蕾萊猛然打開門,一舉躍下車,再重重地甩上門。「要走你自己走,沒等到那個王八蛋一起離開,我寧願留下!」
席德急促的呼喚聲被遠遠拋在腦後,羅蕾萊倉惶的奔進位在偏僻鄉間的簡陋賣場,沖向前門入口旁的荒涼停車場,躲在暗處焦急的尋覓那輛灰色福特,但徘徊好一會兒後仍毫無斬獲。
驀地,一道熟悉的瘦削人影在對角處尋獲,她的秀眸中不禁滿是狂喜,即刻彈起身,耳熟的粗啞嗓音卻在同一時刻悚然猝響。
「可恥的小母狗,你到現在都還繞著拜倫這個小混蛋打轉,那天沒淹死你真是太可惜了!」
羅蕾萊沒有機會掉頭親眼確認,但,光從這教人毛骨悚然的嗓音以及慣用的稱呼與鄙夷的口吻判斷,她深信這世界上絕對不可能有人假扮得了那個老巫婆。
「原來你還活著,莫里斯太太。」當年從昏迷中醒來後,她只想著快點擺月兌一切荒謬的鬧劇,渾然忘了追問事情的後續發展,想不到,老怪物確實死了,老巫婆卻還如此韌命。
「哼哼,你英文倒是變溜了,人卻還是一樣的蠢。」
「鬧劇演夠了吧!我不是施奈德的孫女,你抓了我又怎麼樣?」她直瞪著前方,希望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能盡快察覺這一隅的異狀。
「是啊,上一回,你這個可憐又可悲的冒牌貨確實沒多大用處,不過,這一次可不同,你大概不曉得那個小雜種有多在乎你吧?一直急著想把你帶回羅蘭家族,更不惜用那把琴引誘你……」
「你錯了,是我自己纏著他,強迫他帶我來的。」莫里斯太太這番話令羅蕾萊的心熱燙悸動不已,但理智拉回了感性,迅速鎮定下來。
「你以為我是瞎子嗎?他可是千方百計的試圖贏回你的心,從法國到台灣,再從台灣追蹤到英國,他追蹤你,我追蹤他,最後我發現,只要把目標鎖定在你身上,便能精確掌握他的行蹤。」
Shit!為什麼這些話不是透過那家伙的嘴告知,而是經由這個惡心皮垮的法西斯歐巴桑之口?原本應該感動的情緒瞬間濃縮成令人渾身雞皮疙瘩的戰栗。
「你的王子已經掛了,你也應該收手了吧?」
「意志是會延續傳承的,上校沒辦法完成的夢想就是我生存的動機,那些寶藏是屬于上校的,上校遺留下來的,自然是屬于我的。」
「說穿了不就是要錢嗎?」羅蕾萊不屑地嗤哼。
「而你是我最佳的誘餌,能讓小雜種乖乖幫我找出寶藏並且雙手奉上的最佳交換條件。」莫里斯太太憑著記憶欲揪扯她的長發,卻抓了一陣空,忍不住咒罵,「該死的小母狗竟然學聰明了。」
羅蕾萊無言,翻了一記大白眼,她的頭發可不是為了防範這個不死老巫婆才刻意蓄短,這位法西斯歐巴桑還真是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無法借由扯絞長發的方式凌遲人質,未免惹人注目,莫里斯太太只得悻悻地挪動手里的點四五左輪手槍,槍口抵著羅蕾萊的後腰,逼迫著她。
「後退!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從女廁後邊的出口繞出去!」
「不!」羅蕾萊佇立于賣場門前,老舊的自動門因為感應系統遲鈍,欲合欲閉,如此對峙半晌,老邁的機械不堪這般折磨,開始發出嘈雜聲。
莫里斯太太心焦地以德語咒罵連連,路人的側目逼得她只能一再彎低持槍的右手,「給我進來!」
偏偏羅蕾萊置若罔聞,專注的匯聚心神凝望著正前方,仿佛是要透過堅強的念力傳達滿月復焦躁惶恐的情緒。
可惡!不是說有求必應嗎?不是說有她的地方就會有他嗎?只會說大話的爛人!
明明此刻她像個傻瓜一樣僵站在這兒,但為何他就是不肯轉過身來,哪怕是驚鴻一瞥也好!
宛若芒刺,一針針刻滿萬般牽引心神的意念,強烈震撼著所有感官神經,掉頭觸目的剎那,拜倫忽覺心頭一陣窒縮,火炬般的目光平空迸射而來,眯邃的瞳眸劇烈縮脹著。
比初雪還要蒼白的秀顏朝後知後覺的他惡狠狠一瞪,然後便听從挾持者的命令收回前腳,不馴的清秀臉蛋唾棄的寫著「你這個該死又可恨的王八蛋」這無聲的訊息。
拜倫下意識想揚起嘴角,但笑意冷澀的積淤喉頭,滿腔赤燃高漲的怒焰,他加快步伐敏捷的追入賣場,撥開迎面擦身而過的路人,追蹤的速度極為驚人。
評估過成功逃月兌的機率不大之後,莫里斯太太被迫開始虛發子彈,企盼借由追逐過程的激戰拖緩拜倫的腳步,可惜,此舉無異是益發刺激他嗜殺的天性。短短一瞬間,一樓專場的罐裝女乃粉區淪陷為血腥戰場,如驟雨般的子彈一顆顆貫穿羅列于架上的鐵罐,須臾,空氣里彌漫著濃郁的女乃香。
拜倫甚至是在遭挾的人質落下第一顆淚珠時,完全不顧流彈在他身側穿梭,行徑筆直朝莫里斯太太逼近。
莫里斯太太顯然慌了手腳。
她清楚羅蕾萊對拜倫的重要性,卻大大低估了這份重要性,所以連帶的,她也錯估了拜倫發狂的程度,那像是已經完全失去理智,豁出一切,甚至游走在死亡邊緣也毫無所謂的驚駭程度。
「你……」這是莫里斯太太死前發出的第一個單音,也是最後一個,子彈射入她的前額,直接貫穿大腦,持槍的手臂徐緩地軟下,頹然跪地,最後直挺挺的朝前倒去。
確認過莫里斯太太已死之後,隨手扔開彈匣已空的貝瑞塔短槍,拜倫轉身步向橫跌在一堆女乃粉上的狼狽身軀。
怒意尚未消退,拜倫嚴峻的臉部線條仍叫囂著冰冷的憤惱,極其陌生,但當他彎低重心,將充滿血腥氣味的掌撫上羅蕾萊的涼頰時,在那雙凶殘充血的幽深瞳眸中,她察覺了被濃縮藏匿在其中的柔軟愛意,所有他對于可能失去她的恐懼與不安,全被掩飾在看似喪失理智的瘋狂下。
這一刻,再也不能裝作若無其事,再也無力偽裝自己毫無所謂,羅蕾萊無可遏止地痛哭失聲,發麻的柔荑環上他的頸子,借由真實的接觸確認自己並未失去這個男人。
「你瘋了嗎?你就這樣走過來,萬一子彈射中你該怎麼辦?」她激動的陷在方才焦慮的惶恐中,久久無法抽離,痛哭著捶打他堅硬如鐵的臂膀,反復證實他仍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天啊,就在不久前,他在她驚懼的幻想里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她才恍然醒悟自己有多害怕失去這個男人,怕一眨眼就再也看不見他惡劣可恨的笑容,怕再也沒有機會听他隨口扯謊……那種會把人活活逼瘋的深層恐懼徹底吞噬了她。
然後,她終于領悟,自己已經瘋狂地、近乎自虐地愛著他。
因為愛情總是降臨得荒謬,因為生命總是如此脆弱短暫,哪怕只是被犧牲的一顆棋,她都無法遏阻自己的心傾向他,早在最初,她便已經淪陷在他惡意設下的圈套中,無可自拔。
第9章(2)
「噓,別哭。」失控的暴躁情緒因為懷中少女的淚水而趨緩,拜倫伸臂打橫抱起體力不支的癱軟嬌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