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洛叔叔。」她禮貌地打著招呼,對這種場面卻感到別扭,很不習慣。
「十年沒見,小女孩長大了。」葛洛撐著鍍金拐杖,將微胖的身體塞進皮椅里,那小心翼翼生怕卡在椅子里的模樣顯得有些滑稽。
梅杜莎忍住笑意,「是呀,最後一次見面應該是在保羅爸爸的喪禮上。」
終于坐穩,葛洛掏出手帕抹汗,瞄了坐在斜對面的席凡一眼,忽然壓低音量對她說︰「那小子根本就不應該接保羅的位子。」
登時,梅杜莎腦海中一片空白,拼命交握著顫抖的雙手,干笑道︰「葛洛叔叔,你怎麼會這麼想?」
「他根本不適合,況且……」葛洛努力撐開下垂的眼皮,表情倏然陰沉的瞪向那張冷漠的俊臉。「他掌控司各特已經將近十年,野心擴展得實在太迅速了,還光明正大地把你趕走,簡直是家族的敗類!」葛洛重重地敲著手中的拐杖,滿是皺紋的瞼布滿怒氣與輕蔑。
盡避是極低的音量,但距離並不遠,席凡自然全听在耳里,他略微牽動唇角,揚起不以為意的淡笑。
「掌權者雖然是我,但莎莎同時擁有一半的股權,況且,當年保羅一死,是莎莎自己一聲不響便離開,又怎麼會是我趕走她?」
「廢話!如果莎莎不走,鐵定會讓你想盡辦法整死,保羅真不該讓你……」
「葛洛叔叔!」梅杜莎一時緊張,不禁月兌口大喊,引來不少注目。
梆洛被嚇了一跳,頻拍胸口,像氣喘般邊喘邊說︰「莎莎,我年紀大了,別喊得這麼大聲。」
「抱、抱歉,我只是想問,叔叔要不要喝茶?」她倉皇的端起茶壺,將紅茶倒入瓷杯里,手顫抖得厲害。
不會的,縱使葛洛和保羅交情甚篤,保羅應該不可能隨便將那件事透露才對。
她得靠這樣想才能撫平紊亂的心緒,況且,對座的那雙敏銳的棕瞳始終追逐著她的一舉一動,她絕不能露出半點蛛絲馬跡。
此時,律師們已結束討論,投影片閃爍著光芒,氣氛益發凝重。
律師團的代表率先道︰「相信各位都很清楚今天聚集在此的原因為何,我們也不再多加贅述,大家最關心的應該就是保羅先生死前留下的第二份遺囑。」
席間,有人不滿的低喝,「廢話少說,快點公布。」
梅杜莎認出那個人便是家族內獨來獨往不受歡迎的瑞奇,他向來行事沖動,不顧結果,都六十幾歲的人了,睥氣卻壞得像不到二十歲的小伙子。
律師代表臉色未變,僅示意助手換下一頁投影片。
密密麻麻的文字頓時躍于螢幕,眾人赫然一愣,甚至傳來此起彼落的抽氣聲。
律師公事化地大聲朗誦出遺囑內容,「給我摯愛的所有親人,當你們聆听此份遺囑時,相信己是在我離開後的第十年,希望當年來參加我喪禮的老家伙們都還健在……」
幽默的引言讓在場的許多老者低低地發笑,有的則是臉色鐵青,頗不以為然。
「大家都清楚,在前一份遺囑中,原由我掌管的總部,平均讓席凡、洛伊與莎莎同時擁有,股份均分為三,運作的主導權則是交予席凡。不過,現今這份遺囑恐怕要收回我當初的分配方式,首先,我要宣布,席凡不再是繼承者,而且,我決定收回他的主控權,改由莎莎接任,全權負責……」
「我拒絕!」梅杜莎怒氣騰騰的拍桌,無視于眾老的怒目。
「梅杜莎小姐,遺囑內容還未宣讀完,能否請你待會兒再美言?」律師不滿一再被打斷,沉聲警告道。
梅杜莎不悅地咬唇掩睫,又猛然憶起了什麼,迅速看向對座,發覺席凡克一臉平靜,情緒顯得淡然無波。
他怎麼能夠如此冷靜?他的王位就要被剝奪,一旦權力不再,以往仇視他的那些人,便會伺機而動,屆時,他恐怕連性命都會受到極大的威脅……律師的聲音瞬間成了嗡嗡作響的雜訊,梅杜莎恍惚失神地陷入自我的思緒中,完全忽略了耳邊的任何聲響,直到那關鍵性的最後一句話響起。
「最後,我要對莎莎說,我愛你,但你得把那個真相吐露出來,這是我最後的請求,也希望你能把我交給你的那樣東西公諸于眾人面前。」
頃刻間,無數雙充滿猜疑的銳利目光全如鋒芒般刺向呆愣的梅杜莎。
「梅杜莎小姐,現在,你可以發言了。」律師的提醒聲傳來。
梅杜莎倏然站起身,臉色更顯蒼白,「我拒絕遺囑上的任何分配,我也不會將什麼真相說出來……」
律師斷然地插嘴,「梅杜莎小姐,容我提醒你一句,遺囑最後附加一條但書,保羅先生說,若是你不照遺囑的吩咐進行,那麼,你的婚姻權將由拍賣會來決定;因為,一旦你成為繼承人,有資格接收你的繼承權者,將是你的伴侶。」
梅杜莎瞪大了眼,「什麼?!」保羅爸爸是想整死她不成!
「莎莎,現在的情形已經不容許你任性了。」葛洛在一旁柔聲勸道,但听在她耳里卻是極端刺耳。
梅杜莎隱忍著怒火,雙掌揪緊裙擺,倔傲地仰首不肯妥協,盡避眾人的目光知針般自四面八方襲擊而來。
她望向席凡,他卻同樣等待她的回答,目光幽暗,折痕甚深的雙眉泄漏了像是遭人背叛的怒意,鷙悍緊繃的鐵青著臉。
眾人催促的聲浪一陣又一陣掀起,幾乎淹沒她堅韌如鐵的意志。
為什麼?保羅明明跟她說過,這個秘密必須永遠守住,為何他又要透過遺囑逼迫她掀這個底?他究竟在盤算些什麼?
或者,保羅實際上是想公開的,但希望死後十年才公開,所以才如此安排?
紛亂的思緒一時半刻理不清,但就連白痴也能知道,當下這種情況已經是火燒眉睫,她再也沒有逃避躊躇的空間。
霎時,梅杜莎憤懣地抬眸,「好,我說,不過我有優先告知權,這件事第一個有資格知道的人是席凡,而我也只願意告訴他。」
「但遺囑說……」
「去他的遺囑……」
梅杜莎像女魔頭發飆似的奮力拍桌,只差沒一腳將桌子踹倒,眼中有如燃燒著燦光,那種豁出去什麼都不管的驚人魄力,瞬間壓倒了在場的雜音。
吼完後,她繼續宣泄內心差點淤積成疾的不悅,「告訴你們,依照遺囑的說法,現在我是當家,我和在場的人皆能平起平坐,沒有誰能強迫我說什麼或做什麼,你們這些老頭最好都給我閉上鳥嘴!」
這群有頭有臉的長輩臉全部綠了,原本以為好擺平的小女孩竟然成了難搞的女魔頭,而且看來還挺擅長發號施令,難搞的程度也許超越席凡。
席凡徐緩地起身,終于開口︰「那麼,就由你來告訴我,再讓我決定是否該讓眾人知道。」
兩人隔桌對視,瞬間,梅杜莎的氣焰像是消了大半,還很沒骨氣地扭開臉硬是不看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蹬著長靴奪門而出。
「席凡,今天不給我們個答案,我們是不會離開的。」瑞奇揚聲威脅。
「我知道,所以,你們就在這里等著。」語畢,席凡轉身離去,背影充滿了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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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僵持不下,梅杜莎始終不肯投降,兩人目光相纏,過了好半晌,她實在受不住席凡那麼赤果果的凝視,萬般無奈的轉開身,嘆了口氣,決定舉白旗。
她平靜地說︰「你娶我。」
兩人無語對視良久後,這句話對席凡而言有如一顆迎面襲來的震撼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