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說下去,好嗎?」她動了動被他握住的手,企圖把他的神智喚回現實。
「可惜好景不長。」他嘆口氣。「木家和司徒家雖僅九品官階,卻也是知忠達義的良臣。當時朝中有文、武兩派,武派自然是企圖擁兵自重的武將,而文派則是講求高風亮節的文官,由鎮南王爺領導。後來鎮南王爺失勢被流放邊疆,文派諸官為求自保,留戀仕途者便依附武派,其余則告老還鄉或自願辭官。
「司徒伯父因故鄉位于江南,因此辭官後便打算舉家還鄉,他極力邀請我爹娘一同產往江南,而我爹娘也答應了。
「由于故居需要再整修一番,因此司徒家比我們早出發半個月。沒想到司徒家在途中竟遭到盜賊打劫,一行人從此下落不明,而在這節骨眼上,我爹又得罪了某位得勢的武將,而遭到滅門的命運。」
「後……後來呢?你呢?我呢?」不知不覺中,陳七已經淚流滿面,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那時她只是個數月大的嬰兒,哪里曉得生離死別的痛,可是七歲的他卻得承受這樣殘酷的事實。難怪他會這麼冷漠、不愛說話,他那受過重創的心,已經無法以開朗的眼光去看待這人世間的一切了。
「我被送往離劍谷,由師父離劍道人教養成人。長大後,我一心想替家門雪冤與尋找司徒家的人,于是我在二十歲中武狀元時故意不仕,而聖上也照我的要求,賜我總捕頭之職,以雪當年所蒙之冤。
「半個月後,滅我家門之人終于繩之以法,清償了家仇之後,我便開始尋找司徒家之人,卻一無所獲。直至我二十一歲時破了蒼州遙山的遙水寨,才由審查主口中得知當年就是他們劫了司徒家。」
「那……我爹、我娘呢?」阿七已經泣不成聲。她實在不敢想,爹娘落入那群殺人不眨眼的強盜手里,會有何等下場。
「那時遙水寨只是個小山寨,寨主也不是個泯滅人性之人,只是將司徒家人強擄進寨里當僕役差遣,並沒有趕盡殺絕。司徒家人被迫在寨里安定下來之後,便開始央求寨主幫忙找尋里的行蹤,根據寨主後來的說詞,那時司徒伯母為了抱住唯一的命脈,在一片混亂時將襁褓中的里藏在草叢中,後來,卻怎麼也找不著了。」
「從此,里爹娘將此生的心力投注在尋找里的下落,直到在我破遙水寨的前一年,才因病相繼去世,合葬寨遙水寨。當我祭看他們時,也暗暗立了誓,矢志要完成他們的心願——找到你!」
阿七不停的抽泣,老天何其殘忍!競讓她失去了兩對最好的爹娘——在她什麼也來不及為他們做的時候……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淒楚的哭泣聲不斷的控訴著造化弄人。
「別……別哭,都過去了。」木懷沙掌力微微收緊,笨拙的安慰她。
「不……里忘得了嗎?你真的忘得了嗎?」天人永隔的喪親之痛豈是說忘就能忘的,阿七再也忍不住,撲進木懷沙埋首痛哭起來。
「記得快樂的回憶就好,悲傷只會徒增夢囈而已。你……你別……別哭了,好不好?」木懷沙硬地輕輕拍了拍阿七的背,這艷福來得太突然,她反而有不知縮措。最重要的是那濕濕熱熱的眼淚,已經快把他給搞瘋了。
老天,誰來告訴他接下來該怎麼辦?此刻他只有努力地祈求上蒼,讓阿七趕快停止那該死的眼淚,並且離他遠點,他就感激不盡了。
因為他發現安慰人的技巧簡直是爛到極點!阿七在他的「安慰」之下,竟然愈哭愈傷心,眼淚愈掉愈凶。當然,他的衣服也愈濕愈大片了。
唉!果真是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我……我傷心不行嗎?」阿七抬起令人心疼的淚臉。「你這個冷轎的家伙!居然……居然一點……一點難過的表情都沒有。」說完,眼淚又啪嗒啪嗒猛掉。
「我……」看樣子,他們水火不容的情況似乎並沒有因為她恢復女兒身而改變。
誰說他不會難過!多少年來,他只能咬著牙,默默地把眼淚往肚里吞。
七歲那年的日子就在躲躲藏藏的亡命生涯中捱過了,他只知道那段沒有爹娘的日子,恐懼與危機總是悄悄降臨,企圖將他脆弱的心靈擊潰。
當時保護他的人原本有五個,在一次又一次的躲藏與敵人的追殺中,人數漸漸地少了,最後,守護他的人只剩一個。
七歲的他還天真的問為什麼人一個個都不見了?那僅存的一名護衛還談笑自若的告訴他,是因為敵人已經全部被消滅了,所以另外四名趕著回去接老爺與夫人。
後來,他終于知道了真相。
有一天,突然出現一群黑衣人將他倆團團圍住,而那名護衛在寡不敵眾的情況下受了傷傷,卻仍浴血壓力戰,咬緊牙關突破重圍。
護衛自不久即將離開人世,撐著最後一口氣,將他帶往一處不知名的所在,托人連夜將他送往離劍谷,從此,他再也沒有見過那名護衛……
記得當時師父每天都會問他為什麼要拜師學藝,他總是同樣的答案︰報仇!後來,在師父帶著他行走江湖以及諄諄教導之下,他終于在十八歲那年改了答案,並且立定了未來志向——當一名懲奸除惡的捕快。
往事如雲煙,爹娘與司徒家的冤情雪清之後,他的心境已經平靜了許多,那些仇恨、恐懼都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淡了、模糊了。
一只袖子輕輕拂過他的眼角,木懷沙才回過神來。他還沒低下頭,就听到阿七愧疚的嗓音︰「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那麼說的。男兒有淚不輕彈,你……你怎麼可以這麼沒風度就哭了啦!」
木懷沙別過頭去,口氣嫌惡又不穩︰「鬼扯!克制點,別把你的眼淚糊到我臉上來。該死的,你能不能別再哭了!」
阿七怔怔地看著他,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冷漠的的木懷沙掉淚。
頓時,她覺得自己好過分,她不該這樣子說他。他一定是花了許許多多的時間才撫平傷口的,她竟然惡劣地又將傷口劃開來,加諸更大的傷害。
「對不起,我不應該那樣說你的,是我太過份了。」她聲淚俱下。
木懷沙突然擁緊她,沙啞地說道︰「我沒有怪你。」
「你……你不生氣,我會更難過的。」
「嫁給我,我就不生氣了。」
「什麼?」他剛剛說什麼,她是不是听錯了?
「嫁給我。」他斬釘截鐵的重復。
「不!」阿七急忙離開他的懷抱。天,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知檢點了?居然對個男子投懷送抱,真是太不知羞恥了。
「你真的喜歡阿陽?」
「嗯。」她傻傻的點頭。
「真要解除婚約?」
「我……」該死!阿七頹然閉上眼,怎麼連個簡單的‘不」字都說不出來呢?」
「我不會放棄。我要與阿陽公平競爭。」
「我不知道……」話還沒說完,她便沉沉睡去。
木懷沙一開門,迎上了停立在門口的身影。
「你站了多久了?為什麼不進來?」木懷沙先開口問。
「剛到。」關越陽打了個呵欠,靠著柱子。
「交換時間還沒到,你急著來做什麼?」
「當然是過來看看你有沒有欺負她。放心,我還不想成為不諳功夫的凡俗俗子。」關越陽哂然一笑。
「我只關心她的寒毒能不能驅掉。」
「當然。所以你的命最好顧著點,不然文武狀元合力之下還救不活一個小泵娘,這消息要是傳出去可會笑掉人家大牙。幸好咱們倆還算爭氣,沒侮辱了師門的聲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