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半碗粥,阿雪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抬起頭來搜尋著陳七的身影。
「怎麼了?」二娘好奇的問她。
當阿雪看見那人人倒胃的黑炭臉還好整以暇的杵在那兒時,她氣急敗壞的喊道︰「黑炭臉,你怎麼還沒走?」
阿七笑咧了嘴,露出兩排整齊的貝齒。「我還等著吃粥哩。」
「不!」阿雪捧緊了手中的碗。「你作夢!我會吃得一滴不剩,絕對不會留給你。」
「沒關系,我可以吃藥,那種藥一點也不苦,還好香哪。」阿七指了指桌上熱氣騰騰的瓷壺。
「出去!我討厭你,討厭你……你出去!」阿雪拔尖了聲音,眼看又要哭了。
「這麼凶。」阿七退了一步,露出驚訝又有點害怕的樣子。「我吃東西又哪里礙著你了?而且還把你最痛恨的藥解決了。哎喲,真是不識好人心哪。」
「出去!你這個討厭的黑炭臉,你不必假好心!我要把東西全部吃完,不會讓你的詭計各逞。」阿雪這下可真的是咬牙切齒了。
什麼跟什麼呀?陳七忍不住翻著白眼,她哪里逞什麼詭計了?也不看看最後的受益者是誰,還不是阿雪這個病人兒。
「那最好不過了,快點吃一吃,我待會兒過來收碗。二娘,我澆花去啦。」
「唉,胡鬧夠了吧,你這孩子。」表面上是斥責,實際上二娘還是忍不住偷偷對陳七露出滿意的笑容。
「陳雪姑娘,如果粥沒吃完,你就得洗碗,而且以後你所吃的東西一半都得歸我。怎樣?現在求我幫你吃還來得及。」帶上門前,陳七仍不忘冷嘲熱諷一番,露出譏誚又可惡的笑容。
「不關你的事,黑炭臉,沒有人答應跟你打賭。」阿雪丟給他一記大白眼。
陳七關上門,得意的笑聲透地門板傳來。
阿雪舀起粥,一口口狠狠的往嘴里送,一改先前病奄奄的模樣……
陳七暗自嘆口氣,關夫子旁邊那張檜木椅還是空的,那就表示她今天又見不到那個大忙人——褚山縣衙總搏頭木懷沙的廬山真面目了。打從她進忘塵居起,就沒見過這個人。
也難怪,最近盜賊猖獗得很,就算這位大捕頭一個月沒在飯桌上出現,大家也會視為理所當然。
不過,她已經習慣那個位置空著了,要突然多出個人來,她還真的不習慣哩。
可是今天的氣氛好像有點不對勁,怎麼大家全低頭頭扒飯,沒人吭聲?
尤其是阿正,除了睡覺以外,就沒見他安靜過。他那兩道小山眉正高高的挑起,還不時的盯著她,害她有點毛骨悚然。
「喂,」她朝阿正招了招手,「吃飯的時候請別用凶狠的眼光一直看我行不行?我會吃不下飯的。」
「你今天打了阿雪?」說到這件事,岳正心的眼楮簡直快噴出火來。
是二娘說的嗎?陳七的眼光轉向二娘。
二娘眼波滴溜一轉,轉到門外去。
她明白了,原來是受害者自行「申冤」。不過就算阿雪不提,泛著五指印痕的小臉是騙不了人。
耙情阿正這小了中意那個病美人?哈哈,有趣、有趣,她倒要看看這小子能拿她如何?
「是啊。」回答的同時,陳七順便偷偷瞄了一眼阿正身旁的關越陽。
目光正好對上他的,阿七心跳猛的漏了一拍,關越陽那種事不關已的態度是什麼意思?她甚至可以明顯的感覺到他的眼底的笑意。阿雪是他妹妹也,好歹他也該掛點怒氣在臉上。
「喂,‘關夫子’!」岳正心手肘踫了踫關越陽。「你倒是說話呀。」
「說什麼?」關越陽嘴里塞了塊肉,含糊虛應道。「你不都已經說了?」
「阿七那小子……」岳正心眯起眼,殺人的眼光再度睨向陳七。「他竟然敢打阿雪,阿雪病弱的身子怎麼受得了?而且他還是堂而皇之的闖到阿雪閨房里去!你說,這不是膽大妄為是什麼?」
「關夫子」阿七細聲細氣的開口,充滿疑惑。「你們到底誰才是阿雪的哥哥呀?我都湖涂了。」
好強烈的暗示!必越陽忍不住放聲大笑,岳正心更是剎那間漲紅了臉。這伶牙俐嘴的阿七罵起人來真是一點也不含糊。
呀!必越陽的笑容真迷人!阿七當場看傻了眼,已經完全忘記自己是個姑娘家了。
「誰……誰是阿雪的哥哥都一樣!呃……不不不,我才不當哥哥。我……我是說阿雪是我們最疼愛的寶貝,誰欺負她就是不對!」
岳正心還沒說完,阿七老早捧著肚子笑倒寺旁。她敢發誓,恐怕沒有人見識過「名嘴公子」這副結巴的拙樣。
陳七這不知愧疚的表現更激怒了岳正心。「給我住嘴,住嘴!阿七,別像瘋子似的在那邊該死的笑個不停。關夫子!」岳正心這次不是「踫」關越陽的手肘,而是改用「撞」了。
必越陽清了清喉嚨,附在阿正耳邊低語。「基本上,我是贊成阿七那小子……而且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是要趕走他的話……嘿嘿,那你可能下輩子才娶得到我們家阿雪了。自己看著辦吧!再把我扯進來,小心吃不完兜著走。」
「但是他打了你妹妹!」岳正心大叫。
「就是因為咱們把她寵得無法無天,才需要有人挫挫阿雪的驕氣。而且阿七是個大夫,相信他自有分寸。」關越陽仍是不慢不火,一派事不關己的模樣。
「但那渾小子卻采取了最卑劣的手段,他竟然打阿雪!我剛剛去看阿雪的時候,她的臉還是紅腫的!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姑娘,這算什麼」說到最後,他幾乎是在咆哮了。
「是呀,只要是病弱女子,不論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都是值得原諒的。這麼說來,二娘所付出的心力似乎比你們腳下踐踏的泥土還不如?」陳七冷冷的譏諷。嘆口氣,她繼續說道︰「我承認,一時沖動打了阿雪姑娘是我不對,但你卻不先去思考為什麼我會打她只會一味地袒護她。難道她天天不吃藥、鬧脾氣、打翻二娘細心熬制的湯、折騰二娘這麼輕易被原諒?那二娘算什麼?」
難得岳正心也會有說不出話來的時候,她淡淡地道︰「我要早知道你這個‘名嘴公子’是個不辨是非的大混蛋,當初就會很慎重的考慮該不該救你……算了,我再怎麼解釋都是枉然,反正你已經認定我不可原諒了。這樣吧,就當我是個過路人,再讓我留一宿一晚好了,明天我就不會再哪擾諸位了。好啦,飯菜都涼了,各位專心吃飯吧,可別讓我這個外人壞了自家人的感情。」
前一刻她還振振有詞,下一刻她已經溫馴的像只小貓低頭扒著飯,財才的劍拔弩張已經消失殆盡,仿佛沒發生過似的。
「我——」岳正心還想再說什麼。
「你這個人很羅嗦也!」阿七沒好氣地瞅了他一眼。「我已經被你罵得耳朵都快長繭了,讓我好好吃頓飯行不行?」
一干人就這麼默默的吃著飯,二娘始終一言不發,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關越陽閑適自得的從容中還夾雜著一絲興味盎然,而陳七就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最難過的人恐怕是岳正心了,就見他悶悶的扒著飯,根本是食不知味。
出乎意料之外的,今兒個大家竟然同時吃飽。
阿七盯著桌上的杯盤,露出滿意的笑容。很好,一起收走、同時洗淨,多麼省時又省事。
照慣例沏來一壺熱茶,她替一伙人斟上,「你們聊,我洗碗去了。」
露出紆的笑容,阿七端著木盆,瘦小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內堂的布幔後,未察覺到餐桌旁那若有所思的三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