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這麼說,季遐卻仍是憂心地道︰「麻煩你告訴她,失約一事,並非出于我的本息,我真的很抱歉。」
有意听了只是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反身便要人內。
正當季遐也要舉步離開之時,她卻又突然轉過身來,朝他道︰「我不問你邀請小姐息欲為何,這是給你基本的尊重,我也相信你不會加害小姐,而上回游湖一事,我們不予追究,是因為你曾對小姐有恩,倘若再度發生,你很清楚我們任家的能耐,勸你別輕舉妄動。」
這番警告雖無任何恫嚇之詞,但威脅的意味卻明顯流露,這讓出身也大有來頭的季遐,听在耳里很不受用。
撇開他不凡的身分不談,想他堂堂七尺之軀,竟被一名小小婢女出言要脅,他真要怕了,豈不窩囊透頂?
斂起禮貌的笑容,他淡淡地道︰「我只做我認為對的事。」言之下意就是若司為再有任何不妥的舉止,他一樣會教訓她。
有意冷笑︰「既然如此,就休怪我們手段毒辣。」
季遐也不甘示弱回道;「咱們可以試試。」想他們季家縱橫天下,他就不信她們能奈他何!
有意瞪著他,不發一言,許久,才輕輕頷首,進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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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有意將此事告知司為時,司為只是輕掃她一眼,不作聲,也沒任何表示,極其淡漠的態度讓有意以為她是不會去的了。
沒想到,隔天下午,司為的房門竟打開了。
「小姐?」有意驚訝萬分,向來平靜無波的臉上寫著不可置信。
小姐竟然出房了,這可是十一年來的頭一遭!
司為面無表情,只有微腫的雙眼泄漏她曾哭過的事實,她看也不看有意,只是淡淡地丟了句︰「進來幫我換裝。」
隨即反身入室。
有意急忙收起內心的訝異,隨她進房幫她更衣。
花了一番時間,將司為打扮好後,有意仍是不敢相信,小姐竟真要去赴季遐的約,這太反常了,小姐難道忘了,今天可不是平日啊!今天是……
「小姐,您真要出去?」她簡直無法置信。
司為遲疑了會兒,最後緩緩點頭。
老天爺,,她似乎大小看季遐對小姐的影響力了。不過,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有意心中洋溢著不可言喻的激動,連淚珠滑下臉龐也還渾然不覺。
司為在鏡中看到了她的淚,淡道︰「你哭什麼?」
「啊?」有意這才驚覺,連忙伸手抹怯。「奴婢是太高興了,小姐終于能坦然面對今天。」
司為垂下眼,平日的熱力十足已不復見。「坦然?我這叫坦然?難道你看不出來,我這是在努力壓抑?坦然?」她搖了搖頭,淒然道︰「對我而言,那太困難了。」
「小姐……」望著司為黯淡的神情,有意好不心疼。
「小姐,事情都已經過了那麼久了,為什麼您還是無法忘懷?您知不知道,每年的今天,奴婢們瞧著您這般折磨自己,心里有多疼?就是老爺和夫人他們在天之靈,也絕不樂意見您如此。」
原來,司為的生日,也就是她雙親的祭日,每到了這一天,司為就會性情大變,不再活潑開朗,反而整天將自己鎖在房里,不言不語,不吃不喝,埋頭痛哭,不許任何人前來打擾,直到隔日,情況才會稍稍好轉。
這種反常的情形往往要持續三日之久,因此自司為五歲之後,便不再過生日,每年都是如此,唯有今年例外。
有意知道,這全是因為季遐的關系。
司為听完她的話,不發一語,有意正想繼續勸說,司為卻忽然勾住她的脖子,埋進她懷中放聲痛哭。
「小姐……」有意見她哭得悲切,心也跟著酸了,許久都說不出話來,只能輕撫著她顫抖的背脊。
哭了好一陣子,司為才漸漸停歇下來,幸好她沒有上妝,否則一張臉哭都哭花了。
「好了,小姐。」有意將她扶正,淘出帖子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痕。「瞧您,眼楮都哭腫了,這下非得上妝不可,季公子正等著呢!」提起季遐,是希望她別再沉溺于難過的情緒中,有意知道這招屢試不爽。
丙然司為的注意力馬上就轉移了,乖巧地任有意幫她上妝梳髻。
這一耽擱,等她到達西湖湖畔時已是黃昏時分,司為停足岸邊,向「柳洲亭」望去,隱約可見到一抹身影靜待亭中。
她收回視線,低聲向正在招船的有意道︰「你先回去。」
有意雖有些擔憂,卻仍是點了點頭。「小姐自己千萬要當心些。」隨即依言離去。
司為則乘上小舟,指示舟子朝亭中滑去,距離越來越近,她亦掩不住心中那抹強烈的希冀。
季遐在這兒已經等了她一整天了。
從清晨到現在,滿桌的酒菜冷了就撤,撤了再上,不停更換,時時保持菜肴的熱度和新鮮,這樣下來少說也換了二、三十趟,他卻半點也不在意,一心只在前來游玩的人群中搜尋那抹鮮綠色的身影、他心中的仙子。
這時,一葉小舟正朝他這兒緩緩駛近,他瞥了眼,心中揚起濃濃的失望。
又不是!他呆坐椅上,失落的啜飲著酒。
看樣子她是不會來了,有意情的果真半點也沒錯。她……一定還在生他的氣吧?所以才不肯見他……
水酒一杯一杯地落肚,他試圖忽略自己心中難過的感受,然而卻失敗了,這感覺不但未曾消失,反而逐漸加劇。
他不想,也無法帶著司為的恨意離開江南,她一日不原諒他,他就一日不快樂,而現在他的心情更是蕩到了谷底。
再坐不住了,他霍地起身。
他要去找她!他已經沒有時間了,片刻也浪費不得。
才離開亭子,一個嬌小香軟的身子便猛地撞進他懷中。
「好痛!你做什麼啦?」
不滿的抱怨聲發自他懷中,他驚喜萬分地低下頭。「司為,是你!你終于來了。」他忘情地抱起了她,心中喜悅難以形容。
她終于還是原諒他了!
「你干麼?炔放我下來啦!」司為哇哇叫著,十分不習慣腳踏不到實地的感覺,只能摟著他的頸項,整個人掛在他身上。
「哦!」他依言將她放下,不過仍緊圈著她的縴腰不肯松手。「我等你好久了。」
司為輕哼一聲,不語。
季遐疑惑地望著她,不知怎地,他總覺得她有點不太對勁。
「為什麼一直看著我?」司為抬首,語氣淡漠。
「司為?」她的異常引起他皺眉。「你怎麼……你、你穿白衣?」
瞧瞧她,一身的素白,就連發上釵飾也是瓖著珍珠的白玉紋鳳釵,全身上下除了黑、白和唇間的一點朱紅,他找不出其他的顏色。
現在他非常肯定她有心事了,因為她從不穿綠色以外的衣衫,今兒個卻一身白,也難怪剛剛他會認不出小舟上的女子就是她。
「你怎麼了?」他憂心地問道。
「我?沒啊。」司為還他一個敷衍的微笑。
她這副軟弱無力的樣子讓季遐更加擔心了,這根本就不像他听認識的司為嘛!
「司為,別瞞我,出了什麼事?你快告訴我!」他不安地急問。
「我說了沒有。」她想撇過頭,他卻不允許。
「司為……」正想繼續追問,卻忽然發現她雙眼可疑的浮腫,這下他更急了。「你哭了?究竟是怎麼回事?司為,你快說呀!別折磨我了,司為?司為?」
司為翻了個白眼,不耐道︰「沒有啦,你再問,我要回去了。」
季遐听了難掩心痛。「為什麼你不肯告訴我?我這是在擔心你啊!你不知道嗎?還是,你根本不要我關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