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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神的女兒 第33頁

作者︰波波

于是,我明白了,有此事只能傾訴給自己听的。此後,我喜歡到無人的地方靜靜地幻想,後來,我發現了一個地方可以佔據成為自己私有的天地。不錯,是墓園,修道院後山的墓園。

這世上再也沒有一個地方比墓園更清靜了?大概是活人都怕死鬼的關系,墓園平日人煙罕至。我甚至不用擔心自己突然自說自話地說漏了嘴,沒人會听見我的話,而鬼們即使听見了,也不會多嘴多舌,即使他們或許也曾嘲笑過我,但也是暗地裒偷偷進行的,反正我也听不到。而且這里的風景多好啊!坐在坡頂可以俯瞰整個小城,帶給小小的我一種海闊天空的震憾。

???

許多年以後,我一直保持著這個習慣,每天黃昏的時候到墓園去跟鬼們聊天,然後坐在坡頂听松濤,看日落,編織夢想。

我佔據墓園沒多久,就遇到了那個男人。

一開始,我並沒有注意到他,只是在每個周末,我都會在一座剛培不久的新墳的墳頭發現一束新鮮的紫羅蘭。帶花掃墓的人多了,但掃得這樣勤的倒是少見。墳里躺著什麼人呢?又有誰會每周都帶著紫羅蘭來看她呢?我簡直太好奇了。

不知為何,我直覺地認定墳里躺著的是一個女子。我經常跑到那座有紫羅蘭的墳前去看她,有時靜靜地坐在墳前發呆,有時跟她聊聊天,有時幫她除一除境頭的雜草,想來一個優雅的女人是不會喜歡自己的居所雜草叢生的吧?我對她真是充滿了好奇,一個怎樣的女人離開了人世,還能得到如此長情的眷顧?

然後有一天,我發現了這個帶著紫羅蘭來掃墓的男子。

我在當時就迷戀上這個男人。

不,我沒有想過與他有進一步的交往,這樣俊美的男子如同神,只可遠觀。而且,這種迷戀,不同于愛情,更像是一種……怎麼說呢……是一種對美的崇拜吧?

???

我只是這樣,每個周末都去偷偷地看他,但是從不打擾他,某一個時刻,我感覺自已離他很近很近,仿佛能听見他強健有力的心跳。

這樣過了一年又一年,我長大了,他卻不見衰老,每次見到他,我都很驚奇,他怎麼可能仍如我第一次見他一般年輕?

然後,我做了一個見習修女。

我想不出自己還能做什麼,我從小都在修道院長大,這似乎是最順理成章的事情。我仍然每周傍晚都會去墓園偷偷看他,這對我而言,已然成了一種習慣。

然後,某天傍晚,他突然走到我面前,淡淡地道︰「陪我走走好嗎?」

他說話的語氣很自然,仿佛是一個與我相識很久的老朋友。驀然想起大觀園里,黛玉初會寶玉笑嘻嘻地嚷,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

???

你可以想象我當時的尷尬,窘迫與吃驚了吧!

我的心跳得好快。我悄悄地把手放到胸口,按住它,心裒低嘆,拜托你有出息一點,別再跳了。偷偷抬眼看身旁的這個男人,他並沒有看我,雖然叫我陪他走走,但顯然的,他的思緒並沒有放在我的身上,他望著前方,或許也並沒有望著前方,他的眼神不知道落向了何處。

就這樣沉默地走著,天色隱隱地暗沉了,他突然停下了腳步,「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我吃了一驚,沒有預料他會突然開口說話,頓時手足無措,感覺臉上熱辣辣的,「啊,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他不再堅持,定定地看了我一眼,然後突然伸手撫了一下我的頭發,仍是淡淡的語氣,「謝謝你陪我,再見。」

我看著他神燈般的眼楮,突然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覺,他的手指踫到我的頭發時,心居然很虛,還有點戀戀不舍。

好似自小相識的,有久別的渴慕與驚喜,我忍不住傷感地落淚了。

???

我仍是天天到墓園去,到下個周末到來之前,我一直在心里反復地問自己,下次再見到他的時候應該怎麼辦?是像以前那樣繼續偷偷地看他,還是像老朋友一樣大方地招呼他?

其實我的想法有點多余,下個周末我一如既往的來到紫羅蘭的墳前,但是我卻沒有看到那個男子。

我呆呆地站在墳頭,有些悵然若失。

他怎會不來?怎會?

我低著頭站了很久,直到我的腳開始發麻才轉身準備離開。哪知道一轉身,就看到他站在離我五六米的地方,手里捧著一束紫羅蘭。

懸得高高的心突然就落了下來,我輕輕吁出一口氣,「嗨!」

他沒有出聲,只是走過來將紫羅蘭輕輕放到墳頭,直起腰,他才轉過身看我,「你在等我嗎?」

「呃……」我愣愣地看他,不知道怎麼回答。

他顯然並不需要我的回答,只自顧自地說下去︰「謝謝你經常幫阿紫除掉雜草,她一定很高興。」

我……我更不知所措了,只盯著墳前的紫羅蘭暗暗地道,原來你叫阿紫。

「她是你的愛人?」我終于忍不住開口詢問。

「愛人?」他轉過頭看了那丘舊境一眼,忍不住微笑了,「你說阿紫嗎?」

「嗯。」我點點頭。

「她是我最親近的人。」他輕聲道。

「哦……」這是我預料中的答案,但我想我的表情仍是有些傻的。

「我叫辛南。」他轉過頭看我,眼神清澈見底,「你呢?」

「呃……」我回過神來,臉一下子紅了。

「你叫什麼?」他又笑了一下,大概是被我的表情逗笑的。

「我……叫田滋滋!」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飛快地說。每次提到自己的名字,我都會忍不住很羞愧,都怪老爸啦,沒事給人家取了一個這麼俗氣的名字。

「很可愛的名字。」他又笑了。

也許他心里也覺得很好笑吧,我挫敗地想,聲音悶悶地,「謝謝。」

???

不準笑了,再笑翻臉了。

問過啊,小時候經常向老爸抗議為什麼給我取這麼俗氣的名字,可是老爸每次都說,姓田的還有什麼好取的,沒叫你田甜,田心,田蜜蜜就不錯了。

比較下來,我還是寧可叫田滋滋好了。

你還笑?

從這天起,漸漸與這個叫辛南的男子成了朋友。

苞他在一起的感覺是與眾不同的,我驚訝地發現,原來自己與他竟然有許多相似的地方,我那些傻氣的幻想第一次有了听眾,而他不但不以為忤,甚至想得比我更加的大膽和狂熱。

這樣的默契,直如相識了幾生幾世,我于是知道,從此自己不再是一個孤獨的女子。

也許吧!只是那時候我並不自知。

我只是模糊地知道,已經有些什麼再也和從前不一樣了。

可是不管我們有多熟稔,他也從來不肯說一句關于他和阿紫的故事,盡避他仍會每個周末去她的墳前,仍會堅持著每次送上一束紫羅蘭。

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男人這麼長情。

就這樣也挺好,不是嗎?自小便是把一生奉獻給天主的人,惟有鎖了心,才是安全,才是永恆。但,世事難料,你永遠不知道,命運之神下一步將怎麼走?

于是,突然有一天,沒有了辛南的影子。

我連續等了他三個周末,他都沒有出現。阿紫墳頭上的紫羅蘭已經枯萎了,它的葉子發出一股陳尸般的腐朽氣息。

憶起三周前那個傍晚,最後一次見辛南,跟他聊起《白蛇傳》,我說好生感動過啊,有情人終成了眷屬。他悶悶地應我,即使成了眷屬又如何,終也不能攜子白首,人與妖,終歸道路殊途。

我爭辯,人又若何,妖又若何?對這個過于奇怪的世界,如果一定要計較,那愛情會變成怎樣一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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