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亂如麻的柳葉兒匆匆趕到醫院,原本肅靜的醫院圍滿記者,閃光燈不停地閃著,不必想也知道是為采訪這場大火而來的。
柳葉兒費勁地擠到最前頭,如臨大敵的警衛擋住去路,在這兵荒馬亂的當口,誰也休想混入醫院里。
王澤昊,二十七歲的醫學天才,外號「鬼見愁」,是聖安醫院重金從英國禮聘回來的腦科名醫,專門與另一家以腦外科馳名的憫懷醫院打對台,有他坐鎮,聖安漂亮地完成數例以前接都不敢接的開腦手術,同時將醫院的盈利拉出長紅。
此時,這個相貌堂堂的年輕腦科專家王澤昊,拉開一條門縫,鬼頭鬼腦地梭巡了一圈,再縮回頭,對賀信梵咧嘴賊笑。「你的吸引力簡直與地心引力一樣,那群呆瓜守了三個鐘頭還不肯閃人呢!」
「你到底在干什麼?沒事別出去亂噴口水。」賀信梵靠在病床上,這江湖庸醫丟下手術台上的病人,從燒傷科將他搶到腦外科來,不僅將他包扎得像木乃伊,還不時地跑到病房外去搖頭悲嘆,活像他就要翹辮子了。
「本醫院很久沒這麼有人氣了,人氣重的地方鬼差不敢來,隔壁住了一個昏迷三個月的老伯,你就當做做好事,沖一下喜嘛!」說起來超有醫生道德,其實是他老兄自己玩得不亦樂乎,越是世界大亂他越是來勁。
「再說,賀兄,我也都是為了你好啊!對付女人,比英雄救美更有效的就是苦肉計,現在天時、地利、人和……」王澤昊跟賀信梵是在英國認識的,就是源于賀信梵的英雄救「美」,只不過救的是一只姓王的雄性動物而已。
「王澤昊,我警告你,不管你用什麼辦法都好,立刻讓記者給我消失,然後過來把我腿上的繃帶拆下來,否則我先讓你上演苦肉計。」賀信梵打斷他的口沫橫飛,這苦肉計對柳葉兒有沒有用他是不得而知,卻引出汪芷潔以公升計算的眼淚。
若他料得不錯,柳葉兒應該就快到了,因為他認得那一群記者中有「知新報」的樂雁行。
柳葉兒听身邊的記者從燒傷談到活埋、從毀容談到悼文、從最後一張唱片的收藏價值談到沈煜的獨霸天下……她的心越揪越緊;突然,她看見一個面熟的女孩走上三樓,那是汪芷潔,她的雙眼通紅還有一臉的淚。
天!難道梵真的……她心中一痛,淚就忍不住滑落。
「柳小姐,妳終于來復診了,妳的眼楮怎麼了?」隨著一聲驚喜的問候,柳葉兒被一把拉進警戒線。正是從病房出來打算再仰天長嘯幾句天妒英才的王澤昊,他湊近柳葉兒耳邊說︰「我帶妳去見梵。」
柳葉兒還沒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就被推入一間病房。
她一眼看見手腳都裹上繃帶、躺在一堆醫療儀器中的賀信梵,一切都顯得那樣冰冷安靜。
賀信梵側身而臥,望著窗外的綠葉,听見啜泣聲,懶得回頭理她,「芷潔,妳哭夠沒有?」難道他還不夠煩嗎?
親耳听到他平平穩穩地講出一句話,讓柳葉兒懸了半天的心放下不少。她走上前,試探地叫他︰「梵,你還好嗎?」
他反射性的回頭,是她!
她滿眶的淚,這一次她的眼淚該是為了他吧!
「你怎麼了?怎麼會全身都是傷?」那一片觸目驚心的白色讓她不敢踫觸他,他左手臂纏著厚厚的紗布,右手掌也包了起來,右腿更嚴重,從腳踝包到膝蓋,幸好臉上無一絲傷痕,雙眼也是明澄清幽一如往昔。
「別管我傷了哪里,別哭。」他伸出手欲擦拭她的淚。
她急忙擦去自己的淚,驚慌地道︰「你別亂動啊,別動!」
她抓住他的手,將縴指含入口中舌忝吮,她的淚變成一股微咸,在味蕾上化開,他盯著她慌亂逃避的眼神,「我口渴,想喝水。」
「好,你別動,我去倒水。」她忙點頭,倒來了一杯水,再將床搖斑,把水端到他唇邊。
他卻不喝,而是抓緊她的手腕,「三天了,給我妳的答案。」
「你、你不能亂動,你全身都是傷。」她不敢用力掙月兌,怕踫痛他的傷口,而在無法月兌身的情況下,只好與難題面對。
「我不動,妳說。」他再伸出裹著紗布的右手握住她的另一只手,將她拉坐在床沿。
棒著厚厚的紗布與他接觸,她似乎能感受到從他傷口延伸而來的痛楚,這讓她的心也跟著揪痛起來,輕聲地問︰「痛嗎?」
「全在妳一念之間。」
「我不想改變現狀,更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柳葉兒內心掙扎地說。
「放心,妳只會有所得,不會有所失,至于結果如何總有揭曉的時候,所以我們大可不必庸人自擾,從現在就操心。」他讀懂她的心思。
「我怕揭曉那一天你會恨我。」這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結局。
「我永遠不會恨妳。」
「可是,這樣對你不公平,我也會感到良心不安。」若換作這個人不是他,也許她反而坦然。
「我說過,我心甘情願。先別做最壞的打算,葉兒,這是妳的壞毛病。告訴我,這不公平指的是什麼?是在我無法自拔地愛上妳之後妳無法給我同樣的回報嗎?」他不待她回答,接著問︰「那麼再告訴我,哪一點讓妳斷定妳明天、後天,甚至永遠都沒有愛上我的可能?我在妳眼里就差勁到永遠無法獲得妳的青睞嗎?」
她無言,緊抿紅唇與他對視,無法作答。
「愛我並不會太難。」他柔聲誘哄著她。
是他上輩子欠了她嗎?還是冥冥中老天爺選中她來替天行道?老天,看在他四年來修身養性的份上,給他一個「立地成佛」的機會不過分吧!
「你為什麼會選上我?梵,你讓我覺得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你嚇壞我了。」就是因為一切太過真實才嚇到了她,淚水不爭氣的模糊了雙眼。
對大多數女孩子來說,他的愛是遙不可及的夢想,如今卻攤開在她面前任她予取予求。原因何在,她不明白;但面對這樣的他,她無法狠下心拒絕。
「抱歉嚇到妳了,只怪我沒在找到妳的資料的第一天就先下手為強,」他下巴微揚、眉心微鎖、薄唇緊抿,心底的怒氣開始攀升。
他若非愛她,怎會跟在她身後又忙又累地安撫她一顆為別人受傷的心?他若非愛她,怎會可笑地在接到每一個通風報信後跑到PUB去靜默的凝視她?他這樣無怨無悔付出的愛她,她居然懷疑這一切不是真的?
她看到他眼中的怒氣,只要她用心,她能在他身上找到許多平常被她忽略的情緒,而這些情緒與她有關。剛剛,除了怒氣,還有他一閃而逝的責備。
這責備讓她好不傷心,她真的被他寵壞了,受不了他一丁點的怪責。她低垂的眼淌下一串眼淚,打濕了他手上的紗布。她忙抬起頭,讓淚停在眸底再抹去,視線清楚了許多。
「你不能跟我生氣,梵,是你慣壞了我。如果你真的愛我,如果我們以後還要相處下去,那麼自作自受的你,就不能生我的氣。」話落,視線重新模糊,淚越來越多,她索性將頭埋到他胸前抽噎。
「葉兒,葉兒……」他不停地輕喚她的名字。
四年前的÷個夜晚,他輾轉難眠,冰冷空洞的心想找個人對話,指尖輕點中她適時而至,帶著迷茫與矛盾,與他心底不願承認的同樣情緒相契,然後在一次次的交談中,她帶著坦誠與善良攻入他未來得及設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