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嗅著青草與泥土的芬芳,她把所有的植物都看了一遍,才在掩于藤蔓架下的搖椅坐下,閉目享受此刻的閑適。
直到一縷咖啡香向她襲來。
「謝謝!」她接過喝了一口,似曾相識的味道。「英格蘭咖啡,比PUB的還道地。」
「妳那天在PUB里喝了不少。」那是他的私人珍藏。
「PUB不是只有供應酒嗎?為什麼汪洋PUB會有咖啡?」
「改天去問問老板娘。」若非是她柳葉兒,又豈能在一家狂熱的PUB里喝到咖啡!「餓了嗎?等一下想吃什麼?」
「看到如此美景,誰還理人間煙火。」接著,她比量著公寓大小,「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公寓?」
「其實妳看到的是兩間公寓,也就是整個十二層樓的空間。我把它們打通,再從英國買回人工草皮移植在這里,花了很多心力照顧,才有今天的綠地。」
「你真是個怪人,你怎麼敢想把自己的家變成植物園,還有……這些愛爾蘭格調的家具也是你布置的?」其中不乏古董級的壁鐘與油畫。「你是一個奢侈的、天才的享受派。」
「只要我喜歡,有何不可!」只要他喜歡的,他向來勢在必得。
「听說十個天才中有九個都是瘋子,還有一個也預備變成瘋子。」她晃動搖椅,好心提醒他。
他盤膝坐在草地上,開口說︰「柳同學,在妳的補習老師變成瘋子之前,妳的英語要從哪里開始補習起?」
「補習!對,我是來補習的。」早忘了這檔事的柳葉兒跳起來去拿她的背包,留下賀信梵笑得前仰後合。
「梵,你有參考書嗎?」柳葉兒打開背包,才發現她忘記帶課本。
「去書房隨便拿本原文小說看,有看不懂的來找我。」他挺腰站起,走向房間另一頭。
依圖所畫,左邊第二間是書房,柳葉兒開門進去,迎面是一架晶黑色的鋼琴,左邊臨窗擺了張酒紅色流線形書桌,其余空出的牆面都做成了書櫃,整齊分門別類的擺上唱片與書籍;幾乎有一半是原文書,看來是他大老遠從英國帶回來的珍藏。
她隨手一抽,取下一本「茶花女」。這本書她看過譯本,但每次都沒看到最後結局;于是她到書桌邊坐下,直接翻到結局那一章。
倒裝、虛擬、時態,她艱難地一個個單字拼湊,卻被緊復的文法句式搞得頭昏眼花,她抓起書,直接找人翻譯去。
「要我幫忙嗎?」柳葉兒在廚房找到賀信梵,話是這麼講,眼楮還在書上。
「不用。」他就快完成。
「那就幫幫我的忙吧!」柳葉兒于是指出一個句子問︰「這句是什麼意思,阿爾芒真的相信瑪格麗特不愛他嗎?」
他看了看那個句子,說︰「對,阿爾芒一直听說瑪格麗特的愛情是隨季節變化、價錢會漲跌的商品,他不太肯定自己完全吸引了瑪格麗特,所以他相信了他父親的騙局。」
「這句話說,我愛上一個販賣愛情的女騙子,我今後將永遠躲開你。那最後怎麼樣?結局是什麼?」
「妳看得這麼快?前面都看懂了嗎?」他皺眉斜睨她。
「我想知道結局嘛!他們到底有沒有在一起?你先告訴我,我再從頭看。」
「自己去看,字典就在書架上。」她看懂了這個,考試小小的讀寫就根本不成問題。
「梵……」柳葉兒拉長聲音叫他。
「柳同學!」絕不能心軟,否則她永遠學不會自己看。
「好啦。」干嘛這麼認真嘛?真是的!
「你在做什麼?」聞到香味,她才意識到這里是廚房。
他的回答是遞過兩盤炒面,「先端出去再說。」
「義大利炒面?」不是說君子遠庖廚嗎?她坐到餐桌邊,先挑一根面嘗嘗,對他的手藝不抱幻想,純粹不忍拒絕他的一番心意。但是一根之後,再嘗一口,不會吧?她的表情由敷衍變不信到吃驚。「你炒的?」
得到這種方式的贊美他該高興嗎?
「不信的話,下次站旁邊看我炒。」
「你怎麼懂這麼多東西,設計、音樂、英語,還有炒面,我到底是結交了一個怎樣的網友?早知道你十項全能我就主動上門相認了,還等到現在。」塞了滿口的炒面,她含糊不清地說︰「雖然比我還差了一點,但跟義大利餐廳有得拼。」
「妳當心噎著。」他倒是慢條斯理地慢慢吃,眼楮多半放在她身上。
「我吃完了就搶你的,你才當心呢!」灌下一口蔬菜湯,她問︰「我的吃相有問題嗎,你干嘛看著我?」
「不,妳的吃相很捧場,雖然比我三天吃一餐的時候還差了點,但跟非洲難民有得拼。」
「你,咳……咳……你想害死我……」柳葉兒被一口含在嘴里的湯嗆著,跳開餐桌咳個不停。
賀信梵立即遞過餐巾,替她拍背順氣,「小心一點,喝湯時不要講話。」
咳了半天才舒緩下來,柳葉兒側目望向他關懷的神情,開口問︰「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因為在他心里,她比誰都重要。
賀信梵微微一笑,「像妳這樣的好女孩是人人都會關心愛護的。」
「不,在我認識的人當中,你是最關心我、最了解我的人,我總覺得我們好像已經認識了一輩子。」在他的面前,她沒有顧忌、沒有壓力,常常會忘記他顯赫的名氣,完全敞開心防。
「一個人要了解另一個人並不是難事。」尤其是用心的時候。
「唉!」柳葉兒長嘆一口氣,又坐回餐桌。沉默了一會兒,她看看時鐘,「我現在才想起正楓和宛麗,我有三個鐘頭沒想到他們了,這是我半年來最開心的一段時間。」
「那麼以後就常來吃炒面,葉兒,有些事必須要放下,渺茫的希望往往是自嘆欺人的幻想。」他真想搖醒她。
「只要有一線希望,誰又願意割舍呢!他保證會在畢業前給我一個交代,反正也不差這一、兩個月了。」
「妳真的相信他會舍棄家庭和宋宛麗而只要妳?」
「我……相信他。」她必須選擇相信他,因為她根本無從選擇。「他是我的初戀,我真的希望我沒有看錯人。」
「祝妳好運。」賀信梵丟下餐巾,完全失去食欲。
一號錄音室--
賀信梵一人獨坐吐著煙圈,香煙拈夾在兩指之間。
罷才柳葉兒打電話來說她今天不補習了,因為謝正楓約她去看畫展,她的聲音喜悅而興奮;而那個游走在兩個女人之間的混蛋,竟能如此強烈地影響她的喜怒哀樂,偏偏該死的,他發現她的喜怒哀樂正日益嚴重地影響了他。
每一次與她相見,都是一場對他自制力的挑戰,他不知道他引以為傲的自制力還能維持多久。
「阿梵、阿梵!」來人撒嬌地叫到他耳邊。
他一偏頭又坐回原來的姿勢,「妳不懂進來要先敲門嗎?」
「我敲了,可是你心不在焉沒听見嘛!」汪芷潔的臉上寫著委屈,扁嘴道︰「大不了是我不對,對不起啦。」任性妄為的她,只願意對賀信梵退讓。
今年十八歲的汪芷潔出落得嬌美可愛,今天她特地燙了頭發,披散下來增添幾分嫵媚。
從十四歲開始,她就無可救藥的愛上他,內心急著長大,又擔心他被那些虎視眈眈的女人們搶走,汪洋唱片公司乃至PUB沒有人不知道--汪芷潔愛賀信梵。
「阿梵大哥,你是不是很忙,在公司老是找不到你。」汪芷潔在他對面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