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雖好,未免失之粗陋,還是不若牡丹真國色。」這個斯文俊秀的聲音,分明就是傅尚洵發出來的。
「各人有各人的愛好,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各花入各眼,更何況,」女子的聲音再度響起,「薔薇易養好種,香氣濃郁,我還是比較喜歡它一些。」
她的話音落下,一個閑閑無聊的聲音插了進來︰「我說你們兩個,難道關于這院中要種什麼花,值得討論那麼長的時間嗎?與其這般,還不如討論討論杯中的茶……」
慕容休?
霍千重陡然眯起了眼楮,隨即輕巧移到隱蔽的位置,冷眼朝那涼亭中掃了過去——
只見涼亭只內,石桌上的茶尚冒著裊裊暖意,而慕容休和傅尚洵居然與「那個女人」相對而坐,談笑風生,一副話語投機的模樣。
這幾日不見慕容休和傅尚洵,他還以為他們有事要辦,但是卻沒想到,原來他們在這里?!
而且還是跟「那個女人」在一起?!
備受打擊的霍千重雙手一緊,手指骨節頓時發出了「 」的聲音,他瞪著那涼亭里的三個人,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該先沖上去吼一吼那個女人,還是先抓回兩個好友,怒斥他們居然重色輕友?!
重色輕友?
切!
他突然冷笑起來,她那副蒼白的樣子哪里有什麼顏色,她……她……
霍千重突然很想給自己一巴掌。
他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不然他怎麼會突然想到拜堂成親那日的她一身紅衣的樣子?
甚至他還能夠清晰地回想起那日她眉翠顰低,櫻唇微啟,略帶著一絲驚惶的表情。
她……居然也有美的時候……
「姑爺?你在這里做什麼?」身後陡然傳來一個聲音,霍千重被嚇了一跳,火速轉身,防備地對上了一張俏麗的臉,穿著淺綠衫子的婢女此刻正茫然又戒備地看著他,手里端著的點心盤子微微傾斜,似乎只要他一動,她立即便會一盤子砸過來似的。
「玳瑁?」涼亭上的人察覺到了,于是探頭朝下看去。
霍千重瞬間做賊心虛一般回頭,于是便狼狽無比地對上了三雙含意迥異的眼楮。
「千重兄?」傅尚洵淡淡地挑了下眉。
「呵,逃家的男人終于想到自己還有家眷了?!」慕容休笑得分外可惡,一副意有所指的模樣。
霍千重下意識朝「她」看了一眼,但是她卻沒有什麼表情地轉過了頭去。
就這麼一個輕微的動作,讓他頓時心里冒出火來。
他大步走過去,冷哼一聲︰「原來是有人陪著,難怪不在意是否被休!」
祝宜寧臉色頓時微微發白,抬眸朝他看去。
霍千重瞬間對上她如點漆般的黑眸,心下莫名一跳,為了掩飾,他再度冷笑,「男女授受不親,何況你如今已經嫁進我們霍家,不用我提醒你怎麼避嫌吧?」
「千重兄……」傅尚洵似乎有什麼話說。
但是霍千重卻回眸橫他一眼,然後突然抓住祝宜寧的手腕,臉黑黑地瞪她,「你跟我來!」
「千重兄,嫂夫人一介女流,你不是要動手吧?」慕容休看他那種粗魯的舉動,立即挑起了眉。
「我才不會打女人,只不過,有些話我要跟她好好地‘說一說’罷了!」霍千重冷冷一哼,隨即抓著祝宜寧就離開了涼亭。
或許是氣過頭了,所以他抓著她大步走去的方向,居然是他們的新房所在地,只是他此刻心里煩躁,根本就沒有在意,直到重重推開門,將祝宜寧推去房內,他猶未發覺,依然緊緊抓著她的手腕,擺出一副睥睨的姿態,「你這個女人……」
祝宜寧卻突然一笑,笑意雖淺,但是唇角揚起的弧度卻分明異常。
他呆了一下,雖然不想承認自己想說的話是因為她這一笑而打斷的,但是分明就是。
他看著她那笑容,頓時不自然起來,索性以黑面冷凍她,「你笑什麼笑?」
「不是說別奢望你會踏進新房半步嗎?」她依舊帶著那抹淺淺的笑意,似乎有點諷刺,「還說什麼,我要是想當霍少夫人,就隨便我當個夠,至于你想在外面怎麼玩就怎麼玩,我管不著,也不用管——怎麼今天終于回來了,就立即自毀前言進了新房?」
霍千重這次完全愣住了,許久之後,他終于惱羞成怒,「你——」
「我答應老夫人嫁進霍家的時候跟老夫人說過,我會恪盡做妻子的本分,自然不會做出讓霍府蒙羞的事——」她掙開他緊握的手,淡淡走到一旁,然後回眸看了他一眼,「所以你要為剛才在涼亭上說的那些話向我道歉。」
「道歉?」霍千重差點跳起來,「你想都不要想,本少爺從來不知道道歉兩個字怎麼寫!」
「那真是太讓人吃驚了。」祝宜寧轉過身來看著他冷笑,「霍家家大業大,我以為家教也該不錯,卻沒想到,居然會教出一個不知道道歉為何物的粗人——」
霍千重被她一激,大腦還沒來得及反應,他人已經朝她撲了過去,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將她重重推靠在牆上,「你在說什麼鬼話!」
他下手也不知道輕重,于是祝宜寧便結結實實地撞到了牆上,肩膀頓時吃痛,她忍住沒有吭聲,可是一雙眉卻還是蹙了起來,臉上流露出一絲痛意。
霍千重雖然還在暴怒中,但是這樣近的距離,他頓時清晰地發現了她臉上的那抹痛楚,心里一沉,他下意識驚慌開口︰「撞到你了?」
什麼?
祝宜寧原本還在忍痛,如今听到他這麼天外飛來一句,頓時下意識朝他看了過去。
這麼近的距離,完全可以看到他臉上的那抹淺淺的、掩飾得很好的慌亂。
他——
祝宜寧若有所思,眼神漸漸變得古怪起來。
見她許久都不說話,原本還想檢查一下到底她是撞到了哪里的霍千重冷不防抬眼看到她古怪的眼神,他一時局促,突然重重放手,將她朝一邊推去,臉上竭力做出漠不關心的表情。可是當他發現實在是很難掩飾之後,終于再次發火,「反正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听著就是,不許你跟那兩個人在一起賞花品茶,你要是有那麼多時間的話,就待在房間里繡花!別再讓我看到你跟別的男人在一起說話聊天!」
他說完之後,大步就沖了出去,狠狠地甩上了門,把一旁從剛才跟到現在卻一直都沒敢上前的玳瑁嚇得臉色更是蒼白。
挾帶著那種火氣重新沖回涼亭,慕容休和傅尚洵居然還在,坐在那里似乎很是悠閑地繼續品茶,他往他們面前一站,然後就開始發火,「你們太不夠義氣了,明知道我不在霍府,居然也不來找我,卻跟這個女人在一起賞花品茶?!」
「生氣了?」慕容休卻笑著不怕死地去捋老虎毛,「我們不去找你,自然是因為你實在不如霍府的‘新少夫人’有趣啊。」
「她有趣?」霍千重立即冷哼嗤笑,「慕容,我沒听錯吧?」
「千重兄,你這位夫人其實很有意思。」傅尚洵斯斯文文地開口,「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多多接觸,就知道我們所言非虛了。」
「鬼才想要理她!」霍千重此刻根本听不進這話,一想到剛才她那種若有所思的眼神,他不自覺地就會發窘,惱羞成怒之下進而發火。
慕容休卻依舊笑得既曖昧又意味深長,「千重兄,你這位夫人是很不錯的人,雖然這親事是在老夫人的一手操縱下進行的,但是你又何必無緣無故遷怒她?」
「我無緣無故?」他不這麼說還好,這麼一說之後,霍千重頓時把新仇舊恨算到了一起,「我才不會忘記她是怎麼對我的——你們兩個,若是朋友的話,以後就不要理她!不然的話,朋友都沒得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