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著那酒,覺得自己完全不知道這男人究竟在想什麼。
「喝酒,沒听見我有說話嗎?」霍千重見她不動,突然異常焦躁起來。
事實上,他也不知道那焦躁從何處而來,但是——
似乎從剛才拜堂前,他就有些古怪了。
是因為突然覺得她稍微有那麼一點看順眼了嗎?要不然他也不會勉強自己陪著她把這個婚事所有要做的事情都做好。
但是,哪里知道這女人根本就是反應遲鈍,完全的不配合!
他這麼一想,頓時再度來了氣,惡狠狠地瞪著她,試圖威嚇到她,要她趕緊回魂。
「……為什麼?」祝宜寧終于開口了。
「什麼為什麼?」他火氣熊熊地瞄她,覺得端著酒杯的手似乎有些酸了。
「你……不跑了?」祝宜寧疑惑地看著他,「還是……難道這酒里有蒙汗藥?」
蒙汗藥?
霍千重幾乎一口血噴出來了,「對,沒錯,就是蒙汗藥!」
「難怪,」她完全沒有看到他郁卒無比的表情,一徑看著手中的酒,「到現在還是要離開嗎?」
「對,我就是想離開!」霍千重被她完全無視他反應的表情氣得口不擇言,「我完全不想跟你成親,也不可能做你的丈夫,所以,你就徹底死了這條心,在霍府里準備當活死人吧!」
「……只要我會是霍少夫人就可以。」祝宜寧長睫微微低垂,過了半晌終于低低開口︰「只要如此就可以了。」
「你是說,只要你嫁進霍家,有了霍少夫人的名頭,隨便怎麼樣都可以?」霍千重覺得自己又開始出現想掐死這個女人的沖動了。
「不,還有一條,」祝宜寧慢慢抬起頭,看著他的眼楮,淡淡一哂,「老夫人答應過我,只要我嫁進來,她就保證你在是我夫君的這段期間,不會去納妾,如果你想納妾的話,要先休了我才可以。」
她——
她居然在笑?!
難道,即便是他納妾也無所謂?
只要休了她,他想要做什麼都可以?
「你不怕我現在就給你寫休書?」他的拳頭捏得咯咯響,有些癢癢的感覺。
「至少今天不可以寫,」她斂眉,徐徐開口,「這,算是我求你的唯一一件事。」
今天不可以……
也就是說,以後隨時都可以?
她一點兒也不介意收到他給的休書嗎?甚至不介意他在外頭到底有沒有女人什麼的,如果不給她休書,她就會守在霍家做她名不副實的霍少夫人,即便他不在她身邊都沒有關系?
居然……是這樣的嗎?
她為什麼可以不在乎?
為什麼擺出一副完全沒關系的樣子?
被這種認知沖昏了大腦的霍千重陡然惡聲惡氣地大聲開口︰「好,我答應你,只是……以後你也別奢望我會踏進新房半步,你要是想當霍少夫人,隨便你當個夠,至于我,只要我不納妾,我就可以在外面想怎麼玩就怎麼玩,你管不著,也不用管——既然你都這麼痛快了,就、就遂了你的意好了!」
他冷冷說完,一仰脖子,將自己杯子里的酒喝淨,隨即「啪」的一聲,將那杯子重重砸到地上,隨即便開了房門大步走了出去。
祝宜寧有些愣愣地看著自己手中的酒,又看了看地上被摔得粉碎的杯子,茫然了半晌後,終于慢慢地喝下了手中的酒。
入口火辣灼熱,沖喉而下。
她忍不住咳嗽起來,許久之後才終于止了下來,而她臉上,也漸漸地浮現出了一抹寂廖的表情。
這場婚姻,她無心,他無意,只怕,也堅持不了許久吧——
第5章(1)
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翠屏金屈曲,醉入花叢宿。
偎紅依翠的時候,哪里還想到別的?
「霍少爺,再喝一杯嘛。」吳儂軟語再度入耳,霍千重皺眉忍了半天之後,終于一掌將那具主動貼過來猶如溫香軟玉般的身子推了過去,「一邊去!倒酒就倒酒,別跟我膩膩歪歪的!」
他現在的心情超級不好,誰惹到他是誰倒霉!
趁早離他遠一點!
他要嚴肅地再更正一點,他不僅討厭想要嫁給他的女人跟他膩歪,還討厭女人不分時間地跟他膩歪!
已經是第三天了。
從那天離開霍府之後,他就來到運河畔的花船上,一步都不曾離開。
胭脂醉好酒,絲弦舞楊柳。
只是再怎樣的美酒,進入他的喉中,仿佛都失去了滋味。
再怎樣柔美的舞蹈,再怎樣動听的曲子,對他來說,仿佛充耳不聞,視而不見。
因為他的心中,已經被愈來愈勃發的怒氣給佔滿了。
無法忘記那天他憤然離開之前,那個該死的女人那種仿佛完全置身事外的表情,就好像出嫁對她來說,完全沒有任何意義,她不介意嫁到哪里,也不介意嫁給誰,她只要求她的夫君只要在納妾之前休了她,其他的一切都可以不在乎,這個女人,她根本——
完全不可理喻!
「霍少爺,怎麼今天火氣怎麼這麼大?」船上的花娘被他推開之後並不生氣,一徑拿起了琵琶,「我彈首曲子給你听吧。」她說著話,縴指撥弦,抬頭對他一笑,隨即便彈了起來。
霍千重哪里有什麼心情听她彈曲子,只能帶著絲憤憤喝下了杯中的酒,只是喝下去之後,不僅沒有將他的煩躁消弭下去,反而讓他更加坐立不安起來。他看著那彈琵琶的花娘,忍不住在心中月復誹,慕容休和傅尚洵這兩天也不來找他,居然讓他一個人在花船上听這種無聊的曲子——
「別彈了。」冷冷地拋下一句,他陡然起身。
「霍少爺,你要去哪里?」見他一副要離開的樣子,彈琵琶的花娘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霍千重卻沒理她,徑自利落地出了船艙。
直到出了船艙才發現,原來外面又下起了雨,雨絲如絲繞霧纏一般,在水面之上仿佛形成了一層薄薄的煙霧似的,風襲來,沾衣欲濕。
頗為煩躁地皺了下眉,船艙里的花娘卻已經追了出來,含笑伸手遞給他一把雨傘,「霍少爺,外頭有雨,還是撐著傘吧。」
「不必了。」拒絕了花娘的好意,他徑自跳下船,隨即大步離開。
雨絲落在他的發間,逐漸形成一顆一顆細小的水珠,他完全沒有在意,兀自走得飛快。
他要回霍府,但是——
不要自作聰明地認為他是回去看那個女人,難道他不可以回自己的家嗎?
他才不會因為那個女人讓自己陷入有家歸不得的窘況!
憑什麼她可以舒舒服服待在霍府,他卻要在外面無聊得想砍人?
再次陷入對某人的激烈討伐中的霍千重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又一次在心里提到了那個讓他切齒咬牙的「女人」了。
他走得很快,直到看到自家樓閣的飛檐屋角出現在自己面前時,他才停下了腳步。
猶豫片刻,他放棄了從前門進入的「正途」,左右看了一眼,悄悄繞到霍府後院的位置,翻牆跳進了霍府。
後院無人,可能是因為下雨的緣故,院子里靜悄悄的,連一個下人也沒遇到。
他放下心來,大步朝自己的房間走去,一邊不自在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剛才一路行來,一直下雨,到家後濕了大片,粘在身上,特別不舒服。
怎麼著也該洗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然後再換身干淨衣服。
想到馬上就能月兌上這套濕衣,霍千重滿意地笑了一笑,只是他那笑意尚在唇邊,耳畔卻突然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其實我倒希望這後院多種些薔薇。」女子輕柔的聲音略帶著一絲禮貌的笑意,來自于後院假山之上的涼亭內,此刻距他,也不過一條長廊之隔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