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于知道自己是一顆棋子!」
當時她難過的模樣深深刻印在他的記憶中,她說那話時的語氣充滿了嘲笑,嘲笑著她的愚昧想望。
「在我已經成為這樣一個女人的時候,你要我陪著你,這是看不起你自己!」那張美麗得讓人舍不得轉開視線的容顏上,出現的是抽痛著他心髒的淚痕。
「我從來也不做看不起自己的事,妳是知道的,我只是愛妳,無關乎其它任何事。」他一直記得自己當時對她的回答。
在晴朗的夜空、滿天繁星下,他對她許下了諾言,就在那個他們曾經度過很多祥和夜晚的小庭園--那個她最喜愛的房外的小庭園中。
他們總是在亭子里喝茶,談著只想讓對方知道的心事,也只有在那時,她會對他吐露她最真實的面貌。
那是她和他一起建構起的小園子,當她在那個富麗豪華,卻沒一絲人氣的家中有了太多的煩悶,或是被那鮮紅的房間給擾得心煩,她便會流連在小園中一整個下午,甚或是一整天。
那里是他和她最隱私的空間,也是他們互相付出最多諾言的地方。
「我是不會離開的。這樣的生活對我來說舒適得很,有錢、有吃、有喝,還有得玩,有什麼不好?」擦去淚水,她刻意的笑容里帶著沒拭淨的痕跡,讓人無法相信她話里有多少真實性,就像他心中的不相信一樣。
「別對我說這些,我懂妳比妳以為我懂的多得多,我知道妳的恐懼、妳的憤怒、妳的心痛!如果我不了解妳,妳會愛上我嗎?妳只能愛上知道妳的人,因為妳需要的是包容和疼惜,不是不了解妳的人所能給妳的。」撫著那牽引他心中痛楚絕俗雅淨的美麗面龐,他多麼希望能將這些淚痕擦得干干淨淨,再也不讓它出現在這張臉龐。
「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她的掙扎有著無力的痛苦,終究還是哭倒在他的懷中。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我只要求你一個人記得我,只有你,我要你保有我所有的記憶。」她含著淚要求,他知道她的恐懼、他知道她有多麼害怕孤單一人地消失在這個世界,所以他從她手中接過那迭厚厚的記事本,那是她將自己交給了他的明證。
他能懂她的害怕,她總是在孤單一人時,接到親人的死訊;她總是見到那些在喪禮上表現出傷痛的親戚,卻在一轉眼後就像忘了剛才的哀戚,轉身談笑起來,彷佛她的母親、父親、大哥就這樣從此消失掉,卻沒人在意……這樣的事一直是她埋在心底最深的恐懼。
「我永遠會陪著妳,可妳也要答應我,絕不離開我,永遠陪著我。」而他,他也需要她的承諾啊--
可終究是他們兩人都背棄了曾經給對方的允諾︰他順從了父親的命令,離開了她;而她,也忘記他……
真的是像蕭政豪所說的,為了他的懦弱,他留不住任何想留在身旁的一切。
闔上日記,蕭政易雙手抱住頭,輕輕的自問︰「我到底該怎麼辦?意秀……」輕聲的嘆息,卻無法將他的掙扎嘆去。
「突然說要出來,為什麼又不說話?」
「你說你知道我愛上的是誰?」鐘戈彤手里緊握著今早在辦公桌上所拿到的字條--
我可以告訴妳,所有妳想知道的過去。
那是蕭政易留下的字條,但她實在沒勇氣去問他,她害怕自己真的曾愛過他!
坐在東區街上,裝潢得精致的咖啡店內,小正覺得自己仍然和第一回與她相見時一樣,無法將目光從她的身上移開。
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染了一頭嚇人的天藍色頭發,像是藍色瀑布一樣的長發,從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戀愛了。雖然後來知道這場戀愛注定只能是單戀,他卻仍然無法讓自己從這個戀愛故事中月兌身。
一向覺得染發要短發才會染得好看,可是,染得最美的頭發卻是在他看過最長的發上出現。
也許一開始吸引他眼光的是那頭驚人的長發吧!可後來小正發現,她的臉龐讓他更難移開目光,那是圖片中的容貌,是艷驚四座的,是他這個廣告人第一眼見到她時,所能想得到的形容方式。
然後他知道自己又錯了,在見到她曼妙的身材後,他發現自己更難把目光轉走;那時的她穿的是和發色相同的天藍色緊身低胸上衣、天藍色的皮短裙、天藍色的長靴,真虧她能找到那堆行頭,還有那條搭配在縴白頸項上,落至胸口的天藍色大項鏈,和那對讓他忍不住為她那雙美麗耳垂感到擔心的大耳墜。
仔細端詳她之後,他有一種感覺,這個女人是極力想表現出自己的低俗,但可惜的是,她永遠都不可能讓人覺得低俗,她那樣的打扮只會更凸顯她的美麗。
一個驕傲和柔弱並存、身段和容貌同等引人注目的女人。
對于她突如其來約他出來討論的大事,他卻不打算老實說,他想私下保留這個小小的秘密。
「是蕭政易,對不對?」她直截了當的問。
雖然小正沒說話,但看到他臉上的表情,鐘戈彤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到底想證明什麼,她不知道,她只是知道自己抗拒對蕭政易的感覺抗拒得很辛苦,她只是希望她曾經愛上的那個人不是他。
一直告訴自己,那只是一種熟悉感,很親切、很安心的熟悉感,那是和愛情無關的感覺,而應該只是對朋友的感覺,但她很害怕去厘清楚那種感覺。
對蕭政易,她總有一種很強烈的親近感覺,可是,她很「確定」那絕對不是愛,只能確定那不是愛啊!否則,她會萬劫不復的!
可是現在,她卻已得到了自己最害怕得到的答案。
確定了又能怎麼樣呢?過去不過就是過去而已,不是嗎?還是她真要去找他?
待在電梯中的鐘戈彤無法決定,就讓電梯在上十五樓還是十六樓中擺蕩,不知該選擇和過去不再有任何糾葛,還是該弄清楚迷霧般朦朧不清的過去?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她沒發現,在電梯外,正和外國客戶一起走進大樓入口處的蕭政豪那鷹一般的利眼正盯視著她。
他和客戶愉快的談笑著,眼角余光卻銳利的瞟射向鐘戈彤。
「我就知道妳一定會來。」蕭政易站在色彩鮮明的辦公室中,大片落地窗外灑進的光芒映在他的身上,她的心中竟浮起一種見到親人想要撒嬌的情緒,這感覺讓她感到驚恐。
一個女人能同時愛著兩個男人嗎?!
她一直在心中要求自己的「確定」已經不再那麼肯定了,是不是在她的心底最深處,仍然有著對他的愛情存在?
「妳不是一個能忍受心中猜疑的人,讓事情懸在心頭,不是妳會做的選擇。」走到她身旁,蕭政易輕輕撫著她的發絲,這感覺就和以前一樣,仍是自己所熟悉的味道。
即使她離開自己也能得到幸福,他想,他也放不開手吧--愛情果真是自私的。
「你不該這樣。」鐘戈彤微微側轉身子,將心中的感覺拋開。
蕭政易沒有任何勉強她的動作,轉身走向那個佔用這間大辦公室一整個牆面的落地窗前,「妳說過最愛站在任何人都踫不到妳的地方,看著人來人往的感覺,那讓妳不覺得孤單,卻又不用擠身虛偽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