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知道自己很受歡迎,但是目前為止,只有女人敢對他丟過手絹拋過水果,還沒有女人這麼沖動地對他直奔正題,若不是有什麼目的,怎麼可能如此沖動莽撞地向一個陌生人做出如此舉動?
他的腳慢慢抬起,朝後退了一個台階。
雷夕照在上官金詫異的目光之中朝前走了兩步,不偏不倚地堵在樓梯口前,單膝屈起半跪在地,抽出自己的佩劍兩手捧起高舉過眉,清清楚楚再次對他說︰「公子,請你嫁給我為夫好不好?」
涼肇女子,感情向來是說一不二的,想到什麼就做什麼,身為涼肇女子,她可沒有那種曲折的心思,既然她一眼便喜歡上了這個男子,她隨身的繡囊更被這男子曾拿在手中,那麼,她自然是要向他求婚的。
但是……讓她這麼沖動地說出這種話的原因,主要還是面前男子疏離而戒備的眼神吧?
仿佛草木皆兵的小獸,一有風吹草動,便會立即逃開。
他明明看起來一身清貴之氣,怎麼會有這種讓她不自覺地憐惜的眼神?
為什麼?
上官金看得張口結舌,不敢相信面前這個隨便攔住別人以國禮求婚的人居然是她們的鎮國將軍,涼肇國內向她求婚的人那麼多,她全部不放在心上,此刻居然會被一個陌生的漂亮男人吸引,當場向他求婚?
「公子?」雷夕照依舊單膝跪在那里。
「如此行為……姑娘不覺得太失禮了嗎?」沐流歌看她一眼,冷冷開口。
「我以國禮求婚來昭顯我的誠意,即使失禮,也是可以原諒的。」雷夕照低眉一笑。
「你有何目的?」他語氣森然,目光冰冷。
雷夕照微微一怔,隨即說道︰「求婚便是求婚,有何目的可言?」
「沒有目的,因何求婚?」他冷冷一哂,當他是三歲無知小兒嗎?「名、利、權,你要的是什麼?」
「我並不知道公子身份如何顯貴,何以公子會如此質疑我的誠意?」她挑眉看向他。
是當真不知道,還是故意這麼說?
沐流歌冷哼一聲,不耐煩再與她如此糾纏下去,即使她另有目的,別有二心,他只要不給她機會,他們就沒有動手的可能……
一念及此,他轉身便要離開。
「公子,你還沒有回答我。」雷夕照急忙起身,追上一步。
他霍然轉身,冷冷睨她一眼,「你以為我的答案會是什麼?」
安平君的婚娶一事,又怎麼可能輕易定奪?更何況,他還預備以此同皇上換得更大更實際的利益和權勢,又豈是輕飄飄一句話便可定奪的事?
這女子,簡直天真得可笑。
他冷冷一哂,轉身上樓。
「公子,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身後有人急匆匆地喊了一聲。
沐流歌徑自回房,根本不睬那句話。
直到完全看不到他飄逸的白色衣角為止,眾人這才收回了目光,轉頭就開始和周圍的人小聲地議論紛紛,說話的內容,自然全是那個有著絕世容貌的白衣男子,以及眼下這個還站在樓下發呆的花痴女人。
雷夕照站在原地嘆了口氣,好可惜,怎麼會忘記問他的名字呢。
「將軍?將軍!」上官金見喊了她幾聲她都沒反應,只好在她胳膊上用力掐了一下。
雷夕照「啊」的一聲跳起來,卻不小心對上滿座客人或驚詫或鄙夷或好奇的表情,她哈哈干笑了兩聲,對他們揮了揮手,「請繼續,繼續。」
她那一揮手,居然帶著似乎讓人拒絕不了的力量,仿佛他們成為了她指揮下的兵士,眾人不由自主地繼續剛才自己定格前的動作,吃飯的吃飯,喝酒的喝酒。
雷夕照含笑走近客棧的老板趙掌櫃,拋給他一錠銀子,伸手比劃了一下樓上的方向,「掌櫃的,麻煩你告訴我他們住哪間房,這錠銀子就是你的了,不然……」她用力握了一下拳頭,頓時發出了一陣清脆的關節響聲,但是臉上,卻依舊帶著微笑。
她、她、她……她在干什麼?上官金再一次看得張口結舌,這個大膽無禮、不懂什麼叫入鄉隨俗、威逼利誘手段全部使出來的人,當真是她們涼肇國那個豪爽大方的鎮國將軍雷夕照嗎?
迎客樓內。
天字一號房。
「出來吧。」房間內除了沐流歌再沒有別的人,但是躺在床上假寐的他突然冷冷地開了口。
「令公子受傷,是我等失職,請公子恕罪。」穿著黑衣的男人鬼魅般出現在屋中陰暗的角落里。
「恕罪?你們何罪之有,我只是受了點輕傷而已,離死遠著呢。」他語氣輕柔,卻不知為何令那黑衣人心里平生悚然之感。
「請公子恕罪。」那黑衣人身子微顫,更低地俯下頭去。
「你自己看著辦吧。」他翻了個身,衣袖不小心散了開來,燭光下,他手臂上長約四寸的傷口委實猙獰可怕。
可是他居然沒有處理那個傷口,不但沒有上藥,更沒有包扎。
「小人明白。」黑衣人抖了一下,話音一落,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突然出現在他的手中,似乎連考慮的必要都沒有,他一轉匕首就狠狠向自己的手臂同樣的位置處刺去。
鮮血頓時順著匕首流了出來,男人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沐流歌並不看他,對他的舉動也視若無睹,只是微微一笑,燭光下,那笑容漂亮得讓人為之失神,他緩緩開口︰「廢了這只手,皇上還養你做什麼?」
慢慢睜開眼楮,沐流歌看向那個黑衣人再次開口︰「從今天起,換個人來吧,你就不要再出現在皇上和我面前了。」
黑衣人的身子劇烈地抖了一下,隨即斂眉垂首,「……我知道了。」
話音一落,他立即鬼魅般消失了蹤跡。
「公子,就這樣讓他離開?」守在門外的初七推門走了進來。
沐流歌毫不在意地合指而笑,依然閉上眼楮,嘴角帶著一抹冷冷的笑容,「還能怎樣?」
初七嘟起了嘴,「我就說公子心軟是好人,公子偏不承認,公子受傷這件事若是被皇上知道的話,此人肯定會被廢去武功,落個生不如死的下場,如今只是廢了一條手臂而已,已經算是萬幸了。」
床上的沐流歌微微動了一下,朝里側了個身,嘴角邊的笑容漸漸消散。
多可笑,誠如初七之說,他又為何要放過那害他受傷的男人?
或許,只是因為像他這樣的人才更知道活著有多好,推己度人而已,否則的話,他不會這樣做,因為他早就發誓不會輕易原諒別人帶給自己的傷害。
為了尊嚴,為了把所有看扁他的人踩在腳下,他付出了太多太多。
所以,站在這個位置上,他應該狠一點,再狠一點,可是為什麼……
天色漸漸暗下去,房間里已經很黑了,初七見他不說話,只好嘆了口氣,然後點亮了房間內的燈。
「你先出去吧。」他淡淡開口吩咐。
「是。」初七看了他一眼,隨即又嘆了口氣,這才轉身出門。
燭火在牆壁上映出跳動的影子,他的思緒也跟著來來回回地躍動,過了許久許久之後,臉上才漸漸露出了一抹嘲弄的笑意。
吃飯、住宿、安排好人手值班看管藥材,這一番事情打點下來,時候已經不早了,但是雷夕照卻依舊大大方方去了二樓的天字一號房。
涼肇國的女子,從來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感情,更不會輕易放棄自己把那句話說出口時一並交托出去的驕傲。
「公子,你在嗎?」她伸手敲了敲房門。
房間內,沐流歌冷冷看向初七,「趕走她。」
「是。」初七立即朝門口走去,雖然之前他去追那個實施偷襲的男人去了,但是後來發生的事情太過精彩,即便他沒有親眼看到,耳朵內也已經被眾人的議論給填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