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現在,這個無比俊美無比飄逸的男子卻明明站在她面前,周圍那麼多客人,在她眼中卻頓時變得空蕩蕩的,她只看得到他。
似乎有穿堂的風,當胸襲來。
這個男人,並沒有做任何事,甚至連一根手指都沒有動,他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發,卻似乎已經萬語千言。
他是誰?
「公子,他們在看你。」二樓樓梯拐角處,初七低聲對沐流歌說了一句。
他們身後,此時又走過來一對抱著孩子的男女,像是一對夫婦,雷夕照不在意地瞥了一眼。
「我看到了。」站在樓梯上的沐流歌習以為常地掃了一眼眾人驚艷的神情,腳微微伸出,就要邁出下樓的第一步。
「受死吧!」那適才還抱著孩子的男人突然大喝一聲,拽出一把明晃晃的長刀便揮了出去。
「公子!」初七驚慌的聲音倉促響起。
「小心!」雷夕照斷然的清叱聲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響了起來,她適才看得分明,就在那白衣男子抬腳下樓的瞬間,後面那個男人扔開了手中抱著的孩子,一腳踢飛了他身旁的女子後便拔刀向那白衣男子砍了過去。
雷夕照身形一動,立即飛身上樓救人。
「娘……」那不過四五歲的稚齡孩童「飛」在半空中,頓時被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沐流歌轉身的同時就要閃到一旁,誰知道卻看到那個向他飛撲過來的孩子,臉上帶著眼淚,一張臉漲得通紅,眼楮里有驚懼有迷惑。
多像當年的……當年的他……
「我的孩子!」女人尖銳的哭叫聲在耳邊極近極遠飄忽響起,頓時把他帶回了久遠的回憶中去。
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第二章永遇樂(1)
「娘,我要吃丹桂花糕。」小小的孩童仰起臉,看著牽著自己手的娘親甜甜地微笑。
拉著他的手的女子,穿了一身淡粉紅的裙衫,手腕上戴了一個翠色的鐲子,眉目柔美婉轉,她低下頭看著他笑,「小拌兒想吃什麼,娘回去一定給你做。」
他依舊甜甜地微笑,被娘親拉著手慢慢走過這寺院後院的小路。
「咦?我道是誰呢,這不就是‘翠雲遙’的紅牌意娘嗎?怎麼幾年沒見,養起孩子來了?」兩個油頭滑腦的男人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堵住了他們的路。
「兩位公子請自重。」娘親正色看著他們,拉著他的手悄悄朝後退了幾步。
「自重?哎呦,叫我們自重呢?」兩個男人捧月復大笑,恍如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我說意娘,你讓我們怎麼個自重法?」
兩只髒手一左一右拉起了娘親的衣袖,臉上堆出惡心猥瑣的笑容,他憤怒地瞪著他們。
「我孩兒在此,何況此處又是佛門聖地,你們休得放肆。」冷冷地甩開他們的手,娘親把他緊緊地護在身後,「惹到了我,你們也別想有什麼好下場。」
那兩個人愣了一下,隨即狂笑起來,「你以為只有你有靠山,如果我們沒有的話,今天怎麼有膽子來動你?我們今天還就想放肆給你看看。」伸手推開被娘攔在身後的他,那兩個混蛋就欺身上前拉住了娘,把她推倒在地,手里不規不矩起來。娘親的臉色好蒼白好蒼白,他憤怒地上前,用手推,用腳踹,用牙齒咬,用頭撞,一個男人憤怒地轉身一把抓住他朝一邊拋去,他被拋得飛了起來,害怕到了極點,臉上帶著眼淚,一張臉漲得通紅,眼楮里有驚懼有迷惑……
「我的孩子!」娘親尖銳的聲音響了起來。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有人抱住了他,劍光揮舞之處,血光四濺,那兩個男人頓時癱倒在地。
那個黑衣人冷冷地看著他們,丟開了懷中的他,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我的孩子……」婦人尖銳的哭叫聲把他拉回現實中來。
沐流歌愣愣地伸出了手,沉沉的重量感頓時侵入他的腦海中,在終于找到攀附物後,那個孩子立即兩只手掛在他的脖子上怎麼也不肯松手了。
當年,當年……他也是這樣的嗎?緊緊抱住以為是可以相信依靠的人?
「殺人啦!快跑啊!」看著二樓上那糾纏在一起的人手中明晃晃的大刀長劍,迎客樓內頓時亂成一團,客人跑的跑,躲的躲,全都沖到了門外。
明晃晃的大刀再次向他襲來,帶起一片森寒的冷意,他卻依然在發愣,思緒還膠合在多年以前的回憶里。
他怎麼會露出……那樣的眼神?
酸楚、痛苦、茫然……種種情緒糾纏在一起,沉重得仿佛讓人喘不過氣來。
雷夕照心下一動,立即持劍上前,「鏗」的一聲響後幫他攔下了那一刀,隨即伸手在他腰間一搭,帶著他跳下二樓,把他安置在樓下安全的地方。
有什麼東西輕輕地落在了地上,似乎有「嗒」的一聲輕響傳來。
沐流歌目光一冷,心下完全清醒,抬起頭看過去,就見那個偷襲他的男人已經不敵初七和另外一名陌生女子的圍攻,漸露敗相。
那個男人腰間的佩飾——
是余航國的人。
「哪里逃?」眼見那實施偷襲的男人虛晃一刀跳窗離開,初七立即跟著沖了出去。
樓上的婦人三步並做兩步沖了下樓,一把搶回自己的孩子,又哭又笑又親又抱,「虎兒,幸好你沒事,幸好你沒事。」
她親過抱過自己的孩子,這才忙不迭地轉身對救了她孩子的人道謝︰「小熬人多謝公子搭救我兒。」
「我根本就沒想到救他,是他硬要砸到我身上來的。」他冷然一笑,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一臉嫌惡地瞪著自己胸前被那孩子的鼻涕眼淚弄髒的衣服。
出手救下他的雷夕照一笑,示意那對母子上樓,然後轉臉看向他,「救人就救人,為什麼不好意思?」
誰說他想要救人了,沐流歌目光一冷,一甩衣袖便上了樓梯準備回房,腳下一頓,卻又停了下來。
他踩到了一只巴掌大的精致繡囊,紅色為底,銀絲瓖邊,正面四周繡的是無數細碎花葉,首尾相連圍在外層,中間則繡了一朵六瓣黃花,那黃色由淺及深,層層疊疊,一層層暈染開去,讓那花看起來活靈活現。
原來他剛才並沒有听錯,那「嗒」的一聲輕響,是這繡囊落地的聲音。
他彎下腰撿起那繡囊,目光轉向身後的人。
雷夕照在腰間探了一下,才發現自己隨身繡囊的繩結斷開了。
「你的東西。」他一揚手,那繡囊便被他丟還了給她。
「既然你撿到了,就送你吧。」她接過來微微一笑,隨手又拋還給他。
身後的上官金吃驚地瞪大了眼楮。
「我不要。」皺了下眉,他利落地收回手,任那精致艷美與他毫不搭調的繡囊自空中落下,順著樓梯滾了兩滾,靜靜停在他們中間。
她俯身撿起,看著他時眉微微一揚,他的目光與她冷冷相撞,那一刻,似乎呼吸可聞。
心里突然莫名焦躁,他長袖一甩,便要轉身上樓。
逃到迎客樓外的客人們見沒了危險已經三三兩兩地又走回客棧,被嚇得躲到櫃台下的趙掌櫃也鑽了出來,一邊模著算盤一邊慶幸迎客樓沒什麼大損失。
「公子,請留步。」身後傳來那女子的聲音,他回頭,對上一雙清澈含笑的眼神。
雷夕照見他回頭,微微一笑後對他開口︰「公子,你嫁給我好不好?」
滿座俱驚,所有人的動作一瞬間全部僵在了原地,客棧之內頓時靜寂一片。
沐流歌審視地看著面前的女子,她是哪里人?余航或是沂薊的人嗎?想玩什麼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