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雅鄘擋在走道上,伸手攫住她手臂,戲譫似地咧開嘴角,笑問︰「你生氣了?」听見他身邊有很多女人,所以生氣?
「沒有。」璇翎平靜地搖頭。
她原先思索的並不是這件事,但既然都說到這了……她並不天真,比非蠢人,關于他的花名,她出閣前早就耳聞過了,沒什麼值得動氣。
令狐雅鄘見她不慍不火,反而有些好奇。
「我是男人,在外總有應酬的時候,難道你指望我和你成了親,就得一輩子只看著你,對你忠心耿耿,將別的女子都視作糞土嗎?」
「不,你就按你的心意,隨心所欲吧!」
璇翎淡漠地拾起臉,沉靜無波的眼眸看不出半點火氣。「我自會盡我做妻子的本分。」打從出閣那一刻,她便如此告誡自己。
反正彼此並非什麼情投意合的愛侶,夫妻間只需行禮如儀,相敬如賓,互敬互重,也就能過日子了……其余的,她不敢奢求。
令狐雅鄘垂眸凝看她拘謹冷淡的模樣。
原本他想好好哄她,怕她方才听得不開心,結果,她卻是這樣淡漠的反應,倒教他有些不是滋味。
要他隨心所欲?她就這麼灑月兌?
究竟是性子太好強,還是太無所謂?難道真的都不把他放在眼底?
身為妻子,對自己的丈夫竟連一點點期待也沒有?
可稍早他拿掉她頭上落葉時,她並非如此平靜的……
他低笑傾身,薄唇幾乎踫上她耳朵。「你的‘本分’,不也包括我嗎?」沙啞曖昧的嗓音刻意劃過她耳膜。
「當然。」
璇翎眼皮一眨,雙手規規矩矩地交疊著,絲毫不為所動。
令狐雅鄘往前跨了一步,雙臂縮緊,便將她圈入懷里。
鼻尖霎時盈滿她身上獨有的芬芳,他垂眸,她的模樣仿佛萬般忍耐,嬌軀僵硬如石,然而耳根卻紅透了,紅潮延著頸際而下。
「那,我怎麼瞧你咬牙切齒的,臉頰像要燒起來了……」他不禁失笑。如此禁不起捉弄,輕輕一逗,便滿面紅霞。
她這不是害羞,而是氣惱自己不爭氣的反應,她應該更冷淡些才是!璇翎暗暗咬著牙,想回嘴,卻回不上半個字。
「好了,你走吧!」他忽然退開,側身讓出通道,不再為難。
這樣就足夠,至少,她不是真的對他無動于衷。何況才新婚,真把她惹毛了,對他可沒好處。
想不到這丫頭生得柔柔順順、溫溫婉婉,仿佛水做的,骨子里卻有一股硬氣……可她愈是這樣力持冷靜,他愈是拭目以待。
無論她當初不願嫁他的理由是什麼,總有一天,他會讓她死心塌地的,等著瞧!
當初,這枕面是選最好的緞布做的,質地柔軟,觸感冰涼,上頭的一針一線綿綿密密,皆出自她的雙手。
繡這鴛鴦時,她心情苦悶,听多了她未來夫君的閑言閑語,總有股說不出的厭惡,于是麻木地埋首于針線活兒,什麼都不想。
而今苦悶不減,心情卻更復雜了。
窗外飄著雪,夜色籠罩寒意,他隨時都會回到房里來,她該如何自處呢?
昨夜洞房時,她在他懷里哭得泣不成聲,之後糊里糊涂睡了,又在他懷里醒來,他竟然沒動氣,令她十分感激。
她的丈夫,有溫柔解意的一面。
然而,她也忘不了他白日在書齋里,語帶輕薄地挑逗說︰「你的本分,不也包括我麼?」
思及此處,臉頰驀地脹紅了。今晚,她必須寬衣解帶地服侍他,如同其他一般的妻子那樣嗎?
放下繡枕,她認命地移步到鏡台,解開發髻,梳順了滿頭烏絲,左思右想,又起身月兌下外衣,上了床榻,將床幔放下。
不知其他妻子是怎麼做的,她惴惴不安地睜著眼,等著房外傳來動靜。
沒料這一等,二更天、三更天、四更天……她輾轉失眠了整夜,仍不見良人歸。
眼看天色漸明,她索性起身。簡單梳理後,頭一件事便是親自到廚房里檢視要奉給婆婆和女乃女乃的早膳。仔仔細細地打點妥當,再率同丫頭們向長輩問安。
婆媳三人打開話匣子便沒完,老人家總有許多往事可說,尤其對象是新媳婦,說起來就更起勁兒了。璇翎是個殷勤多禮的姑娘,總是面帶笑容,不時附和著婆婆,很得老人家歡心。
直至過了晌午,她才又見到丈夫。
婆婆們在睡午覺,她只身回到新房,本來是窩在窗前軟榻上看書的,怎料看著看著,不覺打起盹兒,忽然有人為她披上一件披風,她才驚醒過來。
「怎麼不到床上睡呢?」一道男聲驟起。
璇翎揉了揉眼,令狐雅鄘臉上堆滿了笑,在她對面坐下。
「在看書,不小心睡著了。」她模糊咕噥,抬手揉眼之際,鼻尖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氣。
那香氣不像是男人身上的,甜膩而煽情,誘人邪思……
原來,徹夜未歸的丈夫,是到妓房去了。
拋下新婚妻子,成親才第二天就睡在別的女人懷里……這真是……真是……她簡直說不出話。
「瞧你累的。」令狐雅鄘傾身打量她,瞧她身子瘦瘦弱弱,腮幫子勝似白雪,眼皮都快被底下的陰影覆蓋過去了,「來,有時間就多睡會兒。」說著,他伸手橫抱起她,轉身走向床鋪。
「不,我不累。」璇翎不自在地扭動,被人這麼一抱,頓時驚慌不已。
他卻沒理會。
「听話,讓你睡就睡吧!」他將她放在床上,仔細為她覆上被褥。
她驚惶的模樣實在惹人發噱,他不禁瞅著她莞爾。「你啊,怎麼老要我抱你上床呢?」
璇翎聞言又脹紅臉,氣惱得說不出話。
明明是他徹夜未歸、拋下新婚妻子,這會兒無事獻什麼殷勤?這樣逗著她玩,是看她好欺負嗎?
令狐雅鄘望著她,竟有些移不開眼。她生氣時,氣色反而紅潤多了,唇辦被她咬得多了幾分血色,冷冰冰的眼眸流動光彩,越看越美。
發現他灼熱的目光,眼看他傾身逐漸靠近,璇翎立刻別開臉。無論他想做什麼——身為丈夫,他或可用強——但,她絕不樂意。
再怎麼風流,夫妻間總有應遵循的禮儀。才與她新婚,少說也該顧忌她的顏面吧,就不能做做表面工夫,多等一段時日嗎?
既然他絲毫不將她放在眼底,她又何必如此委屈自己,逆來順受呢?
令狐雅鄘懸在她身上,盯著她倔強的神色。
「不願意?」他試探地瞅著她。自己一夜未歸,她自是生氣了。
他明白她的委屈,只不過他有不得不為之事,眼下,他還不能只守在她身邊,這段日子勢必還得讓她繼續委屈下去……
「你放心吧,我令狐雅鄘還不至于下流到去勉強不情願的女人。」他索性坐直身子,兩條長腿交疊,視線落在手心里的摺扇,懶洋洋地翻轉把玩。
「我反而很好奇,你這樣無謂的抗拒究竟能維持到何時?難道想一輩子和我保持有名無實的關系嗎?」他輕聲悶。
璇翎翻過身子,側身轉向床壁,當作是給他的答覆。
他扯唇苦笑。
「很好,你不願意,我便不踫你,除非你自己要求,咱們就繼續如此下去算了——」令狐雅鄘勾起唇角,為她放下床幔。
床里頓時一片昏暗,同時掩去璇翎的神色。
好吧,就暫且依她的心意,當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吧!
「那麼,你好好休息吧!」他俐落地起身,瀟灑離去。
第3章(2)
說來說去,世上的女人又不是沒了丈夫不能活。
比如她天天服侍的婆婆與女乃女乃,寡居多年,不也照樣輕松愜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