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雅鄘的目光落在她微啟的唇辦上,呼吸頓時紊亂起來。
她實在生得太美,美在氣韻不同于俗。
最重要的是,他喜歡她的模樣——盡避在此之前,他對妻子到底應該具備什模樣,可說是什麼念頭也沒有,但從見到她開始,腦海中所有模糊不清的畫面頓時變得真實。
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姑娘?有些什麼嗜好?平常愛吃什麼、愛做什麼?身子不這麼虛弱時,可是個常笑愛笑的姑娘?
她主動回到這里,換回了自己的妹妹,日後,就能真心做他的妻子,與他相偕白首嗎?
他低頭瞧她。總覺她身上有股難捉模的韻味,不易親近,卻教人一見難忘。
可無論情願與否,她已嫁給他,就是他的妻。
思量至此,他展開手心,盯著自己從小姨子那兒搶回來的一小撮頭發,接著,便從璇翎耳畔勾起一縷烏絲,悄悄將它系上。
第3章(1)
睜開眼,瞧見的便是一堵陌生的胸膛,她俯身其上,耳畔隱約听見心跳。
「啊——」璇翎驚駭地翻坐起身,披在身上的被褥頓時滑落。
倚坐在床頭邊,抵著床柱仰睡的男人也同時驚醒。
「你醒了?」令狐雅鄘伸手揉揉眼,惺忪地看她,低頭忍下一個呵欠。
她趕緊退廾,蜷縮在床邊一隅,不知所措地望著他。
昨晚天黑霧濃,她身上殘余的藥力未退,加上太疲倦也太緊張,坦白說。她只確定他有雙好看又懾人的眼眸,其余都是模模糊糊的。
如今雪停了,冬陽穿透窗,照映在他臉上。
她的夫君,正如她猜想的一般年輕。
元哲表哥形容他「模樣就像個多情種」,她還以為是個涂脂搽粉的白面書生,結果卻非如此。
他比她想像中高大,姿態閑雅,膚色略深,五官英俊逸美,卻隱隱流露出剛毅之氣,那雙炯亮深幽的眼瞳迷離流轉,仿佛看不出心思……她心頭驀地像被什麼撞了一下,又被揪得緊緊的。
令狐雅鄘揉揉自己的腿,便起身舒展四肢。
都怪自己昨晚抱了她整夜,也看了她整夜,天微亮才小歇一會兒,弄得渾身酸疼。
她隨後跟著下床,匆匆套上繡鞋,首先就要收拾昨晚散落一地的衣服、首飾。
令狐雅鄘瞥了她一眼,上前托起她手臂。
「別收了,去梳洗吧!」
「散著這些讓人瞧見了不好。」
璇翎試圖掙月兌他的手,令狐雅鄘卻道︰「我知道,我來收。」
說完,便拉著她到鏡台前,按著她雙肩讓她坐下,自個兒則轉身背對著她,將散落一地的物品撿拾起來,分類整整齊齊地疊放在桌案,和一雙喜字紅燭擺在一塊兒。
他是否怕她低頭收拾,目睹那些妝樣飾品,又要傷心難過了?
璇翎心神不寧地梳著頭發,一邊悄悄凝望銅鏡里倒映出丈夫的背影,心湖不期然地漾起一陣漣漪,暖意流過心底。
不多時,丫頭送來梳洗用水,沒察覺什麼異樣,笑盈盈地打過招呼便退下。
打點完畢,令狐雅鄘領著她前去向長輩問安。
令狐家一脈單傳,人下凋零,現僅余婆婆與女乃女乃兩位。兩位老人家見她文雅端莊、面貌清秀,都十分滿意,閑敘了幾句,生怕她昨天進門時累壞了,便催促她回去好好休息。
正如娘親說的那樣,她們都是和藹心慈的好人。
「你待會兒要做什麼?」令狐雅鄘陪在她身邊,突然開口問。
「送來的嫁妝還未整理,呃……」話到一半,史璇翎便收住嘴巴,屏息望著令狐雅鄘從她頭上取下一小片枯葉。
微微暈紅霎時染上臉龐,她往旁邊一站,垂眸不語。
令狐雅鄘若有所思地瞅著她,唇角不禁微揚。
真動人,此番生澀害羞的模樣,真可謂「閉月羞花」,只可惜他有事在身……
「知道了,你忙吧,我有事出門一趟。」沖著她淺淺一笑,令狐雅鄘這便轉身離去。
雅鄘離去後,幾個丫頭幫忙打開封箱的陪嫁物品,細細收拾妥當,最後輪到一個最大最重的木箱,大伙兒紛紛圍湊過來,待璇翎剪開封條,打開木箱,丫頭們下禁失望地哀叫一聲。「全是書啊!」
「書不好嗎?」
璇翎無辜失笑,她可從沒說過里頭藏著什麼寶貝啊!
「不是不好,是府里已經夠多了。」其中一名丫頭笑說︰「新夫人還沒去過咱們的書齋吧?咱們過世的老爺乃是鼎鼎有名的大儒,祖父還是狀元,書齋里藏書齊全、應有盡有,夫人盡可過去瞧瞧。」
「是嗎?」璇翎揚起笑顏,仍舊吩咐丫頭把書箱擺好,里面的書就不必搬出來了。閨中閱讀有閨中的樂趣,和在書齋的氣氛不同,房里擺著一套,要讀便取,這才便利。
但丫頭們的話,確實勾起了她的好奇。
不知令狐家的收藏,比起她娘家爹爹的書房如何呢?瑣事完結後,她便迫不及待地吩咐丫頭領她到書房去,屏退左右,獨自關在書房里。
像個好奇的孩子發現了寶藏,她興沖沖地東模西瞧,偶爾發現幾本讀過的書便捧起來翻翻,發現分類錯了,便把書本抽出來,歸還到正確的位置上,無限滿足涌上心頭。
嫁了人、離子家,心情多少是忐忑的。醒來睜開眼,眼見的一切都是那麼陌生,唯有站在書海中,見了舊書如見老友,有種異地重逢的歡喜。
有這塊消磨時光的好地方,往後就不愁了。她臉上浮起一抹微笑,更往層層書櫃中走去——
孰科,門板忽然咿呀開啟,外頭響起一陣宏亮略尖的男聲。
「果然是右相大人的女兒——新郎官,你作了很冒險的決定啊!」
「冒險?怎麼說呢?」
「您不知道左相大人和右相大人的關系嗎?您與史家結了親,左相大人定會在心中記上一筆的。」
令狐雅鄘自喉嚨深處發出一串輕笑。
「是嗎?那可怎麼辦才好?這門婚事可是皇上金口御賜的,難道說,左相連皇上也要記上一筆?」
「唉唉唉……這要怎麼說呢?」那把宏亮的聲音尖銳驚呼起來。「新郎官,您可是太皇太後的人,我是說,您總不至于被女人牽著鼻子走吧?」
女人?
他們說的是指……自己嗎?史璇翎悄悄合上書本,環顧左右,接著小心挪動腳步,移往書櫃間的走道深處,將自己藏了起來。眼下似乎不是她該露臉的時機,等他們聊完了,她再回房吧!
「說到女人……」令狐雅鄘的大笑聲傳來,璇翎不禁抬起臉,隨即听見他說︰「大人可知我身邊的女人有多少麼?嗯?」
「哈哈,小的正是這個意思。」
他又笑。「那就如此回報左相大人吧,請他老人家不必煩憂,我令狐雅鄘不是那麼好擺布的貨色。」
「是是,那小的便如此回覆嘍?」
「貝大人,喝杯水酒再走吧,已經差人去準備了。」
「多謝多謝,來日方長,咱們改日再喝吧!」
璇翎隔著隙縫往外探,只瞥見一抹矮矮胖胖、身著官袍的背影,正要踏出門檻。才成親第一天,左相大人便迫不及待派人造訪,令狐雅鄘究竟有什麼了不起的,爹爹要將自己許配給他,左相大人又為此著急跳腳?
璇翎秀眉微蹙,不禁發起呆來。
「原來你在這兒。」
低沉嗓音驟響,璇翎這才從思緒中驚醒,眼看著令狐雅鄘朝她走來,似笑非笑的俊顏一副逮著她的模樣。
「在看什麼呢?」他瞥向她手里的書。
「只是隨手翻翻罷了。」璇翎轉身把書本隨手塞進櫃子里,斂眉一揖,低聲道︰「沒什麼事,我先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