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相信我能達成任務,所以不過問。」
「也許她認為你這一來就再也不會回去,所以才不必過問。你真是寶貴的女使繼承人嗎?我看倒像顆被拋棄的棋子呢。」
他的話語如一把利刃,戳入姬心草最擔心的部分,連她也不明白自己忽起的心慌,怒道︰「你根本不懂!我們姬家人一向同心協力,這是給我的考驗,所以她——」亟欲辯解的唇驀地遭他堵住。
他猝然攬緊她身子,狠狠吮去她所有話語,在她欲反咬他之前準確逃開,他以指撫著她氣紅的嬌艷粉腮,答非所問地道︰「你應該多點情緒,笑或生氣都好,就像這樣,有點表情,看起來美麗多了。不過,這種事只能找我練習,哪個男人先我之前看見你這些可愛的模樣,我就挖掉他的眼珠子,去喂外頭游蕩的妖魔。」
莫名其妙!她咬牙揮開他的手,「我的情緒你管不著!」
埃米爾也不動怒,一逕地輕笑,走入廚房,打開冰箱,「你想吃什麼?天氣冷,煮湯喝吧?」
姬心草頭一次踫上臉皮這麼厚的人,一口氣無處發,冷冷道︰「我不餓!」
「嗯,你想喝湯是吧?」他自行曲解她的回答,「就煮個蔬菜濃湯吧。」
她看著他拿出一堆要洗切的食材,譏嘲道︰「你會煮湯?吸血鬼不都吃‘現成’的?」
他並未回頭,低低一笑,「如果你像我一樣活了幾百年,時間漫長得不知該如何打發,也能學會很多無關緊要的雜事。」
不知怎地,他說這句話時的背影透出一股郁結的滄桑,她一時忘了反駁,怔怔看著他動手處理食物。
廚房里安靜下來。
第五章
直到將材料下鍋,埃米爾才轉身去開冰箱旁的櫃子。櫃子里擺滿藥罐,又是他吃藥的時間了。
他將各種藥丸放進一只杯子,繽紛的五顏六色像是糖果,最後一種藥卻遲遲找不著。
姬心草忍不住出聲提醒︰「在櫃子最下層,綠色藥罐的後面。」
他依言找尋,果然找著了。他瞧著她,漾開愉快笑意,「原來你這麼注意我,連我吃什麼藥部記得啊。」
「天天看你吃,很難不記得。」她初時認為他性格怪異難測,卻沒想到他有這麼一張刀槍不入的鐵臉皮。「你為什麼要吃藥?」
吸血鬼百病不侵,即使他有一半是人,偶爾會生個小病,也不需要吃這麼多的藥吧?
她下禁猜想,莫非他患了某種絕癥?
「我在造福人群啊。」碗里多彩的藥丸散發刺鼻的氣味,他抓了一把送入口中,蹙眉吞下令人不快的異味。
「難道這些藥是用來毒死吸血鬼的?」
他聞言差點把嚼了一半的藥屑噴進湯鍋,玩味地睨視她,「你就這麼篤定地認為吸血鬼是害蟲?」
「我是人類。」獵物與天敵當然不能並存。
「你殺過吸血鬼嗎?或者我該問,你見過真正的吸血鬼嗎?」
她被問住了,誠實地搖頭,「現在吸血鬼已經很少了。」
「那麼你的認定從何而來?不外乎你家那套驅魔師教育灌輸的知識吧?不是自己親眼看到的,別輕易相信。有時候,即使是親眼看見,也不要相信。」他舀了湯遞給她,輕聲道︰「否則也許會像我一樣,犯下痛悔一生的錯。」
他語氣輕描淡寫,眼中一閃而逝的痛楚卻如撕心裂肺般,狠狠震痛了她胸口,她幾乎想問——那個令他痛悔一生的錯是什麼?
「所以,何不用單純的眼光看我?撇開你家女使要你做的事,單純以你女人的眼光來看我……」他碧眸一眯,恢復風流德行,「其實,你有一點喜歡我吧?否則這幾天我們同床共枕,都沒見你將那把可愛的小劍拿出來?」
「沒有足夠的勝算時,我不會貿然行動。」
「你真是坦白得令我傷心啊,連一點幻想空間也不留給我。」他咯咯輕笑,曖昧地朝她眨眼,「真的沒有?如果你害羞,可以在我耳邊小聲地說,我保證不讓第三個人知道。」
「我沒有害羞。」他並未踫觸她,視線卻十足放肆,簡直是以眼神在她了,被他盯視的部分灼熱發燙。
她承認他很迷人,俊美的皮相添上魔性的魅力,像一個淬毒的瑰麗夢境,她得不斷提醒自己彼此的身分,才不致淪陷。
她咬著唇,迎視他那雙無時無刻不在勾引她的碧瞳,將湯碗交還給他,「你喝吧。我知道你不吃一般食物,但空月復吃藥總是不好。別誤會,我不是關心你,我只是……」實在想不出什麼好理由,「只是不餓。」
她話才說完,他竟笑了出來。
她瞪他,「有什麼好笑?」
「我感動啊!」他笑著,捉起她柔荑按在自己發暖的心口,故意逗弄尷尬的她,「感覺到了嗎?因為你這句一點都不關心我的話,我這顆冰冷無情的心髒搏動加速,溫暖起來了呢!」
他早已模透她外剛內柔的個性,她口頭上嚴謹地說著正邪之分,其實心腸太軟,同情心太豐富,偏偏使命感過重,遲早會把自己綁死在進退兩難的境地。
她不適合成為驅魔師,就像住在他心里的那個女孩也不適合。她們倆一開始就不該生在姬家。
他輕啄她柔軟手背,任她窘迫地把手抽回,笑道︰「雖然我不喜歡人類的食物,但為了你,我願意破例一次。」
他端起湯碗喝了口,俊臉霎時皺成一團,就像怕吃藥的小孩,想吐掉,最後還是吞了下去,低叫︰「天哪,真難喝!」
「難道你從沒吃過普通食物?」濃湯散發著令人垂涎的香味,應該不是他手藝不佳,而是他的味蕾出了差錯。
「在很久以前吃過,不過,鮮血太美味,足以掩蓋任何味道,例如——」他撕塑膠袋如撕紙張,拿了一小塊塞入口中,慢慢嚼著,「果然,兩者滋味嘗起來差不多。」
她看得皺眉,「塑膠袋不能吃,你不知道嗎?」
「只是向你證明,能吃與不能吃的對我而言味道沒兩樣……」他猛地嗆咳起來,似乎被塑膠袋噎住了。
她幫忙拍撫他背脊,心焦地斥責,「快吐出來!要證明也不必真的吞下去啊!快吐出來!」
見他越咳越劇,俊臉由白轉紅,咳得喘不過氣,她慌了,「我去叫酒保開車,去醫院——」
腰間驀地遭他鐵臂纏上,親密地將她攬入他懷抱,愉快的低沉笑聲在她頭上揚起。
她一愕,隨即領悟——他騙她!
「毫不關心我的人,反應未免太緊張了吧?」他吐掉塑膠袋,輕咬她柔膩的耳垂,雙手從她毛衣下擺探入,握住她縴細腰身。
她咬牙,惱怒自己居然上當,氣得口不擇言,「我是怕你噎死,我就不能親手取你性命!」
「沖著你這句話,我一定好好保住我的命,等你來殺我!」
他大笑,堵住她不情願的唇,雙手滑入她衣內,撫愛她馨軟的身子,嫻熟地撩撥起她的。
他的胃在瘋狂抗議,渴求著血液的滋養,他對她的渴望卻更熾烈,不顧一切想親近她。
他能感覺到,住在他心里的那個幽影正默默看著這一幕。
她雖死猶生,深入他的骨血與靈魂,伴他度過悔恨交加的數百年;于是他雖生猶死,如行尸走肉,在物換星移之間,他成了一灘寂然死水,無人能撩起半點波紋。
直到遇見這個叫姬心草的女孩,她一箭射破他的麻木不仁,在他心版上濺起許久不曾有的火花。
擁著倔強又矛盾的她,他沒有背叛的罪惡感,有的是如同數百年前那個絕無僅有的擁抱,一種令他舍命也想擁有的強烈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