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傳說中的人物,竟會被自己遇上,而且如此輕易地被制服在自己的槍口之下,作為槍的主人,他心里也不禁有些悚然。
馬車開始加速,越行越快地奔馳了出去,轉眼便將那群火把遠遠地拋在身後,變成一團微弱的光點。
「你是我所見過的最有勇氣的人。而且聰明,冷靜,懂得把握時機。」
風從幽寂暗夜的最深處傳來,在低空呼嘯盤旋,撕扯著車廂上裝飾的包衣。也不知過了多久,被槍抵住的阿特拉斯突然開口,語聲平靜淡然,仿佛在說著不相干的事。
事實上他觀察這個敵人已有好一陣。但太過黯淡的車廂以及被人挾持的別扭姿勢,除了那襲寬大黑斗蓬,他什麼也發現不了。
「你住口。」
一路持槍至今,黑袍人聲音雖仍低沉,卻已隱隱透出一股焦躁。
阿特拉斯猜想他的手腕一定已經很累甚至接近僵硬了。強盜可也是個不太好干的活呢。
「你我都很清楚,離天亮還有三個多時辰,而這條路上第一個村莊更在數百里開外。難道你就準備一直這樣拿著槍?不怕手發抖?」
「也許我該殺了你。如此就不會再給我添麻煩。」
黑袍人的話語一如其往充滿冷澈。被這個俘虜言中,他的手指確實有點麻木,但還是更用力地抓住阿特拉斯的頭發,另一只手中的短槍向前推了推。
他還沒有忘記眼前這人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盜。
輕便馬車的空間本就狹小,黑袍人很容易就可以感覺到阿特拉斯身上散發出的氣勢。那樣自信,強大而沉穩,仿佛勝券在握,一定會蠃。怎麼看都不像身為俘虜應有的表現,這令他心里隱約的不安越來越大。
對于黑袍人的威脅,阿特拉斯只是一笑。
「你大可一試。不過,要是你現在敢回頭,一定會看見我的人正跟著你,而且會一直跟下去。」
知道他所說不虛,黑袍人有了些微的猶豫。他倒不是擔心會被追上,剛才若不是落入了包圍,憑自己車前這兩匹絕世良駒的速度,只怕還沒有人能及。
只是這個人質要拿他怎麼辦?他已經有了一個強敵雷森,實在不想再和本郡傳言中最神秘最強悍的疾風之狼對上。
殺又不是,放又不是,難道真的要這樣僵持三四個小時?轉念間,黑袍人已有了辦法。
「停車。拿繩來,綁住他。」
經過一連串事故,車夫已經將黑袍人看作不可違抗的象征,不敢有半點怠慢,緩住馬車,停在了路邊。
就在這片刻間,阿拉特斯突然有了動作。
馬車停住的那一剎,由于慣性的作用,黑袍人即使再小心,也無法避免地向前一傾,抓住阿特拉斯頭發的那只手不自覺地松開,變成借力穩住自己。
這是一個不慣殺戮生涯之人常忽略的細節,也是黑袍人迄今所犯最大的錯誤。
——阿特拉斯不是木頭,而是一頭最危險的狼。
閃電般地攥住頭發上的那只手,被俘的男子右肩用力後頂,全身猛然發勁,通地一聲,黑袍人已被他重重地摔到身前,疼得顫抖起來,連槍也差點掉落。
但頑強的毅力使他不願認輸,勉力舉起槍還想做最後的抗爭,卻被阿特拉斯冷笑一聲,迅速伸手,握住他持槍的手腕,咯嗒一扭,手骨已像某種木柴般折斷。
再也承受不住如此劇烈的疼痛,黑袍人連叫聲都沒發出,就軟綿綿地昏了過去。
車夫見勢不對,正嚇得想偷偷溜走,卻被阿特拉斯及時喚住。
「別走,可憐的小伙子。把燈點上,乖乖听話,我不為難你。」
車夫顫抖的手連擦了幾根火柴,終于把懸掛在車邊的馬燈點上。
「告訴我,你的主人是誰?」
阿特拉斯一邊將黑袍人拖到光亮處,一邊問。
「回老爺,我不知道。是他用槍指著我,逼我為他駕車的。」
「哦,有這種事?」
阿特拉斯的興趣越來越大。這個穿黑袍的家伙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竟然這般膽大妄為,冷靜果斷,並且有著不屈不撓,連他也差點為之送命的堅定意志。
馬燈桔黃幽柔的光線已照到黑袍人臉上,阿特拉斯好奇地掀開他的頭罩,卻在黑布落下的剎那間愣住。
一頭棕紅色的微卷長發已在打斗中散開,凌亂地襯托出那張絕美而倔強的臉。長而微翹的睫毛,秀挺的鼻梁,薄薄性感的紅唇緊緊地抿著,雖然由于疼痛而蒼白,但她的魅力並不因此稍減,反而更多了一份
一瞬間,阿特拉斯突然覺得心髒砰砰地跳快了幾倍。
「是康得?拉芙女候爵!」一邊的車夫被眼前的景象驚呆,月兌口叫了起來。
「康得?拉芙……」阿特拉斯喃喃地重復著這個名字,將她輕柔地抱起,命令車夫重新上路。不過這次的方向,卻與來時正好相反。
************
微微地申吟了一下,康得自昏迷中醒來。頭很重,口里很干,仿佛著了火一樣,她迫切地需要解渴。
「水……」
喉間模糊地逸出心中的渴望。
一只有力的手臂攬住了她的背,將她稍稍扶起,接著,一杯清涼的液體湊到了她的唇邊。顧不及細想別的,就著杯子,康得貪婪地大口大口喝了起來。不一會兒,杯子就見了底。
意猶未盡,但總算已好過很多,這時才想起自己的處境。
最後一幕記憶,是自己被人扭斷手腕,昏了過去,但現在手臂已經上了藥,包扎妥貼,這是怎麼回事?自己現在又在哪里?一連串的問題讓康得心生警備,隨即完全清醒。
緩緩地打量著四周。
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個山洞,但洞中卻很干燥,而且通風良好,甚至裝點得也很像樣。石地潔淨,桌椅整齊,自己躺著的床更是棉褥柔軟,溫暖舒適。對面簡單地砌了個壁爐,爐中的火正在熊熊燃燒。因為沒有天窗,而樺木做成的厚門又緊閉著的緣故,康得分辯不出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
這時她留意到攬住自己的那只手。吃力地轉動著頭,向後望去,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線條冷硬的下巴,再往上是粟色發間刀削般的堅毅面龐,接著,她的視線便落入了那兩泓宛如大海般湛藍的眸中,深沉而極富魅惑,令她一剎間有著失神。
兩片優美有力的唇輕輕地揚了起來,展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
「康得?拉芙,我美麗的俘虜,你醒了嗎?」
康得?拉芙猛地回過神來,記起了現在處境。她暗責自己竟然會如此大意,口中已迅速恢復了冷然的語調︰
「你就是阿特拉斯,號稱疾風之狼的盜賊?你知不知道綁架貴族會被送上絞刑架?」
「能為最美麗的女候爵而死,我死而無憾。」
阿特拉斯完全不將她的威脅放在心上,反而輕松地跟她調笑。
康得臉色一沉,這才感覺出自己仍被抱在他懷里,身周充斥著他強烈的男性氣息。
「放開我。按照慣例,你可以提出贖金。在我的家人將錢送來之前,我有權得到與我身份符合的待遇。」
那雙手臂非但沒放開,反摟得更緊了些。身後的人俯下頭,說話的鼻息就近在她耳畔,暖洋洋地,有種道不出的親昵︰
「我相信你家人一定會出重金來贖你。康得?拉芙?康士坦丁女候爵,艾利特莊園的主人。掌管著大片領地,至高無上的康家唯一女族長,你的身價幾乎如同女王呢。」
「你盡可以開出天價來。而且也會如願以償地得到。但現在,請你遵循人質守則,離開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