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何素站在這里體會著那個兒子的心意時,卻不知道危險其實就在很近的地方,甚至于有那麼一刻,劍已經幾乎要抹上她的脖子。
軒轅非沒有想到,這個山頭常年都沒有人來,今天居然來了人,而且還是一個女人。雖然他的父親軒轅無名早在許多年前就已經死了,可是他的事情卻還常常被人提起,所以,這個女人也很有可能是知道內情的,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特意收起了牌子,只等著那人離開。
可這個女人卻非常不識趣,居然還敢大膽地用腳去踢火盆。在那一刻,他動了殺機。他本不是個心地良善的人,所以殺一個人只是手起刀落的小事情,不但沒有半點猶豫,有時候看到鮮血飛濺的場面,甚至還會有些興奮,就好像自己又回到了當年那種叱 風雲的年代。
壞人又如何?至少那時候江湖上每個人都害怕他軒轅非,不敢得罪他,甚至有些膽小的所謂正義之士,還拼命地討好他。
可是,就在他抽刀時,卻看見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那個發現他秘密的女人竟然拾起了木牌,小心翼翼地看著,看完了又用絲帕不停地擦拭上面的塵土,末了還把它輕輕放在遠處。
世人看見軒轅無名,莫不想踩踏幾遍才肯甘心,此人為何如此與眾不同?
吃驚之余,他收起了劍,只是那聲響或許過大,終于引起了面前女人的注意。
她豁然回頭,正好對上了他的眼楮,然後兩人都是一愣。
軒轅非怎麼也猜不到這個女人竟然會是何素,而何素吃驚,卻是因為面前男人過于精致的容貌。
細致的眉輕輕挑思,狹長的丹鳳眼微彎成弧線。墨色濃重的衣眼,白到幾乎透明的肌膚,紅色艷麗的唇,有些女子的艷麗和妖媚,卻又不失男子的氣概和力量。
二十多年來,她還是頭一次看見如此美麗的男子,美得讓人不覺失魂,卻又因為他眼角的冰冷而不敢靠近。
軒轅非走到火盆旁,把那個放好的牌位又拿了起來。
「這是你的父親?」恍惚地回神後,她問。
「沒錯。」他故意裝成毫不在意的模樣,不過右手卻按在寶劍上,似乎只要一听到不如意的答案就會動手一樣。
「為什麼不找一個好地方祭拜,非要在這種荒山野嶺,而且還要把牌位給藏起來呢?」
軒轅非眉間微動。「你很好奇嗎?」
何素不解其意。「你說什麼?」
「沒什麼,只是想問姑娘,你不害怕嗎?」
「害怕?你是說這荒山嗎?」她反問,「本來是有些害怕的,不過幸好你及時出現——」
軒轅非冷冰冰地打斷。「不是這些,我說的是他。」
他?什麼意思?「你在說你父親的鬼魂嗎?我不太信這個的。」說實話,人有的時候要比鬼可怕許多。
軒轅非啞然,一時之間也忘記她總是出人意表。可真是出入意表,還是有別的什麼呢?
「你沒有听過軒轅無名嗎?」稍有見識都該知道,更何況,她還是武林盟主的女兒。直到此刻,他還是不信所謂失去記憶之說。
「很有名嗎?」好像有听過,不過不深刻,由此看來,也不會太了不起。「是很了不得的人嗎?」
「是很有名!」
他微微笑,這難得柔和的眼神不知怎地,竟然讓何素有種感覺,面前的男人,她認得。
「不過,絕對不是你心中所想的那樣。他曾經是所有江湖人心里的夢魘,他的手上沾滿了鮮血。」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想要嚇嚇她,打破那看起來總是無所謂的表情。
「哦,這樣呀。」這很可怕嗎?電視上如今最多的就是打打殺殺的武打片,如果只是听听就要害怕,未免太小題大做了。「世事無常呀,這麼厲害的人還不是入了土,可見江湖這個東西沒有半點建設性。」看起來,以後還是讓韓少風多用心在商場吧。
「那麼我呢?」
「你?你什麼?」莫名其妙!
「我是他的孩子,你不怕嗎?」
「有怕的必要嗎?」
「他是惡人,而我身上流著他的血,自然也是惡人。面前站著一個窮凶惡極的壞人,怕才是常理,才是聰明人的感覺。」
「這算什麼邏輯!」她嗤之以鼻,極為不屑。「就算你是壞人的孩子,又和我有什麼關系,我又為什麼要怕你?江湖雖然莫名,也不會如此瘋狂吧。」
「那可就說不定了。」他慢吞吞地否定她的單純,「因為,上一個知道我身分的人,就死在了我的劍下,再上一個,還有再上上一個,都是這樣死的——」他突然打住,然後悠閑地打量著她,似乎在等著她的反應。「數目太多了,我已不太記得,所以,你該害怕的。」
是真?是假?
何素的內心為自己的一廂情願開始不安,可是,當她和他的眼神接觸的時候,不知怎地就堅定了起來。她看得出他的眼神清明銳利,擁有這樣眼神的人,就算不是什麼好人,但也不會是個瘋子的。
所以,她這樣猜測,「他們是不是傷害你了呢?還是對你做了什麼嗎?」小的時候,她也曾經有這樣的經驗,因為沒有爸爸而被人欺負,不服氣的她和人大打出手,結果還咬傷了別的小朋友,可見,在一個人生氣的時候,是絕對沒有理性可言的。
他愣了片刻,不懂為什麼她會有如此的念頭,而且居然會替他說話。「不錯,是他們的舉動讓我有了殺機,可是他們沒有錯,一點也沒有。無論是阻止我祭拜,還是在我面前辱罵我的父親,踐踏我的姓氏,都沒有錯。作為他的兒子,我就該乖乖的,最好能夠順從他們改了我的姓氏——」
「你愛他嗎?」
「什麼?」被她突來的問題打斷,他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你的父親對你好嗎?」
「寵愛如手中珍寶。」
她點頭,繼續問;「他愛你的母親嗎?」
「我的母親心甘情願為他殉葬。」眼眶突然有些酸楚,他依稀還能記起母親墨黑的發,白皙的肌膚,還有弱不禁風的身子。
「那不就得了,錯的人根本不是你,有問題的是他們才對。」
見他眉尖一挑,何素突然發現這個男人有很多小動作和韓少風是一樣的,譬如說懷疑的時候就會挑眉,不高興的時候就會斜著眼看人。明明知道這兩人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還是不由自主的有了這個念頭。
「怎麼說?」
「很簡單呀,他對你好,就是個好父親,他對你母親好,就是個負責的男人,縱使他殺遍天下的人,可是卻不曾對不起你和你娘親,他就是你最親的人。這樣的好父親,擁有他是你的福氣,也應該祭拜他,為什麼要听別人的安排呢?」
是福氣,而非罪孽?
眼前仿佛又見到了那個飄雪的夜,他凍得瑟瑟發抖,耳邊還有一聲聲的謾罵。
這就是魔道中人該有的懲罰,這就是對于魔道中人孩子該有的態度。他們根本不會在意他年紀還是那麼的小,雙眼中還需要尋找父親高大的身軀。
莫說那些名門人士,就是一直陪著他的姐姐,恐怕心中也一直認定他從開始就是一個魔。魔心源自于他的父親,也必將不會終結。
「你這樣的說法我是第一次听到,只是不知道這番說詞是否為了逃命。」她是白正的女兒,會這樣寬容一個所謂罪人的過去嗎?不過他總覺得她是真誠的,就像她開始固執地叫自己何素之後,一直所展現的真誠一樣,心上莫名一動,多年籠罩著寒意的身體仿佛第一次接受到陽光的普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