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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林下,依稀還記得,姨娘坐在桃花前,唱著她的「長命女」。如今人走了,只有桃花依舊。
「離兒,來這里坐。」
秦軒遠遠地就看見魏寒站在以前姨娘常站的位置,臉帶笑容,溫和的招呼他。
「多謝陛下。」
魏寒一呆,繼而說︰「我總還記得,離幾小時候喜歡纏著我,每年離宮的時候,都要耍賴,一口一聲‘姨父,我要姨父!’如今倒好?我們兩個居然在私下裹也如此生疏。若是我沒有記錯,我的離兒似乎好幾年沒有叫我姨父了。是離兒變了呢?還是我變了?你可知道,你這樣,你的姨娘。還有娘親在地下也會不開心的。」
這樣淡淡的口氣里有遮掩不住的傷感。
「陛下,禮不可廢。既然,我入朝為官,自然就需要這樣,而且這樣該也是娘親和姨娘的心願。」
「需要怎樣?她們的心願又是什麼?」
「希望陛下永保平安,希望陛下可以不再受傷。陛下和巨要是親人的關系,那樣臣不但實現不了承諾,反而還需要陛下的佑護,可是若是君臣關系,那麼臣就該也必須保您無憂。」昔日的諾言,直至今日,他不敢忘卻。眼前的這個男人,是他生命中最最敬愛的人呀。
魏寒心里一陣發顫,不知為何,他有了不好的預感。他凝視著淺離,看了好久,也想了好久,才說︰「離兒,你實在不該回來。」
「我以為,陛下也想念臣,正如離兒想念陛下一樣,所以您才會讓離兒回京。」
他看得出魏寒的擔憂,也明白眼下的局面是危機四伏的,內外皆不安寧。可是……
他人在外,心卻在這片桃花樹下。
「不錯,可我卻後悔自己的任性了,我不該遂了自己的心願,讓我的離兒置身險境。璃兒,你實在不該來。」魏寒一下子就想到了秦容盈和秦書媛,她們一個是他深愛的女子,一個是深愛他的女子,最終卻皆成了桃花樹下的精魂。
秦軒抬起頭。仰視著他,表情充滿了一個孩子對於長輩的愛。「姨父,我不在,誰來陪姨父看桃花呢?」
一聲「姨父」,不禁讓魏寒紅了眼眶。
「陛下,您放心,離兒已經長大了,也很堅強,我有能力保護您,保護書兒,保護這個王朝了。」
魏寒輕嘆一聲,不再多言。他知道,離兒雖然表面上看來美麗而溫柔,其實是固執而不認輸。他指了指桌上的點心,招呼他享用。
「這些是我特地命人做的,你好久不曾吃到京里的食物,一定想瘋了吧。」他記得,打小的時候,淺離這孩子就不愛吃正餐,偏喜歡一些小點心。
「多謝陛下。」秦軒也不客氣,捧起碗就吃了起來,如同一個孩子一樣。
魏寒看了,則是一臉的滿足。
突然,他停下動作,放下碗說︰「陛下,我朝要與北印和親,是真的嗎?」
魏寒點頭。「這是李塵寰的意思,他說既然和親可以換得太平,又何樂而不為呢?」
「那割地送人,每年的朝貢也是真的?」
他再點頭。
「陛下難道不知,北印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害得我們多少子民流離失所,失去親人,失去家園。北印謗本就沒有和平相安的意思,它的目的恐怕只有一個,就是陛下的江山。陛下若是容忍下去,必然會失去民心,最終失去整個山河的。」秦軒說得很是激動。
魏寒把手擱在他的肩頭,溫和的說︰「我並非同意,可是我派不出足以信任的人去和北印打戰,這朝中的人恐怕早就成了李家的臣子了。」
他這才松了口氣。「不是陛下的意思才好。陛下,請您放心,我不會讓北印得逞,也不會讓李塵寰得逞的。」李塵寰和北印之間,許是早就有了什麼不可告人的協議,不然的話,李塵寰也不會同意如此屈辱的條件。
「可以嗎?不要勉強自己。」
「陛下,為何曾做過勉強自己的事情?」他極為自信的說。
魏寒知道說不過他,也就放棄了,心裹不免感慨,為何秦家人都是如此固執而剛烈。他們明明都長得那樣溫柔的呀。
秦軒是在傍晚的時候離開宮的,他本想早走,但魏寒卻總是不肯放人。
走時,魏寒突然問了他一個問題。「離兒,芙兒病了,你可要去看看?」
他想了下,才說︰「不了,還是不去了。」
「她可是你的表妹,而且你們還曾經有過婚約,這樣……」
他還是搖頭。「過去的事情,我已經忘了,而且有書兒照顧她,我沒有什麼放心不下的。」
這些年,人在異地,他心心念念記著的,只有那個站在朝堂上憂傷的姨父,只有那紛擾的亂世,而對於那個曾與他有過婚約,卻又被李皇後賜婚給當今太子——
他表弟的女人,他想得極少,少到幾乎沒有。若是想起了,也只是慶幸,幸好她嫁給了書兒,不用跟著他四處顛沛,不用老是身處險境。書兒愛她甚深,必然可以給她最好的愛護。
言罷,他淡淡一笑後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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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這是春天。官道兩邊的桃花開得異常鮮艷,在一片春色中。秦軒不知不覺失了神。忽然,風中吹來了一陣琴聲,清澈如山中泉水,輕柔如三月春風。明明是瀟灑自得的意境,卻不知為何多了許多的淒惘,兩者融在一起,竟也無比美妙,他听著不覺痴然,只覺得此曲映在心底。莫名熟悉。
「清明。」他掀起轎簾,問他的書僮。
「公子何事?」
「何處的琴聲,如此動人?」
清明止步!听了听,卻只剩下風聲,他掏了掏耳朵,還是听不到主子口中的琴聲。「公子,哪兒來的琴聲?莫非是公子這些天過於勞累,听錯了吧?」
秦軒只是微微一笑,輕淺的笑容讓清明不覺發怔。公子果然是個絕色人物,這國中恐怕再也找不出比公子還要美的人了吧。
就在他還在發呆時。轎中的秦軒叫了聲,「停轎。」
「公子,怎麼了?」清明邊揮手讓轎夫停下來,邊回頭問。
「清明,你先回府吧,我想一個人走走,看看風景。」秦軒掀起轎簾,下轎。
「哦。」清明對主子的行為有些不解,在他的記憶中,公子一直是忙碌的,忙於國家大事,忙於關心保護他看重的人。這些年,公子恐怕早就忘了自己了,伺候他這麼久,何時從他口中听過「看風景」這樣悠閑的事。
「怎麼了,清明?呆呆的。像個小傻瓜一樣。快回去吧,莫讓姊姊等得心焦了。」軟軟的語得摧佛是在與他的親人對話,而非一個下人。
清明曾看過主子許多種面貌,但他一直覺得只有這樣的他,才是真正的秦軒,溫柔多情,高貴無塵。
遠遠地,他看著主子的背影,不覺痴了。為什麼如此的人物,卻把自己過得如此模樣?他不懂。
秦軒沿著路走,時而有風,伴隨著桃花飛舞,輕輕抬手,紅色的、白色的、溫柔地流動於指間,很美。
沒多久,他又听到了琴聲,這回不再像適才那樣斷斷續續,似有若無,此際他听得極為真切。
南安的百姓都知道,秦家淺離有三寶,一才二貌三琴藝,可想而知,他的琴技有多好。
听著這首曲子,他不知不覺痴迷其中,無法自抑,可見其琴藝之高超。
他一路隨著琴聲。不知不覺來到一座木樓之下,樓門上清晰地鐫刻著三個字「清風館」,而兩邊則呈一聯「千年空寂寞,無風花亦香」。
他對里面住著的人忍不住產生了好奇,不知是怎樣的人,怎樣的才情,才彈得如此的曲,寫出如此的詩。他心里正在臆想著那人,此時忽起一陣大風,風吹開了樓上原本緊閉的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