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嗎?」鐘慕卿微微一笑,對她的威脅不以為意。「既然如此,我就等著看自己今後生活如何不、安、穩。告辭了,公主!」
他拱手禮貌告辭,轉身離開,寬闊的背脊挺得筆直,彷佛任何威脅都不能使他折腰。
「對了,公主!」走沒幾步,鐘慕卿再一次轉身,直視面前氣憤難消的艷麗人兒。『臭養馬的』這個綽號,您私下叫叫臣,臣完全沒有意見,但朝堂之上人多難免嘴雜,妳還是慎重點好,畢竟公主對外的形象代表了神武皇朝。臣言盡于此,望公主保重,不見。」
對,不見,真的不想再看到她,這個執著于仇恨的刁蠻公主,哪怕她容貌確實艷麗無雙,卻是蛇蠍心腸,讓人敬而遠之。
「啊!」又一聲悠長的刺耳尖叫。
鐘慕卿在心里冷笑,這點刺激都受不了,她怎麼不想想自己對付別人的手段和言辭比這還激烈百倍。
繼續向前走,然而意料中的謾罵聲並沒有出現,這倒令他暗自納悶,有些心神不寧了起來。
斟酌一下,他毅然回頭看看到底怎麼了。
「公主,妳……」
視線內,一條幽綠的小蛇正從她小腿滑下,游過鞋面,飛快沒入草叢中。
詩華的腳踝處,赫然出現一個深深的血口,鮮血正透過白襪絲絲涌出。雖然傷口不大,但周圍血跡已經變了顏色。
有毒!
鐘慕卿暗叫不好,幾個大步便趕回到詩華身邊。
「公主,感覺怎麼樣,我馬上送妳到御醫那里去。」
詩華的力氣似乎被抽光,她癱坐在草地上,驚呆之後,是深深恐懼--身為金枝玉葉、天之驕女,從小到大沒有受過皮肉之傷,更別說是被有毒的蛇咬傷了。
「完了,我要死了,活不成了。」淚水彷佛斷線的珠子,但流得再多也流不盡內心的恐懼。「母後、皇帝哥哥,你們在哪里啊……詩華找不到你們,詩華,詩華要走了……」
看著鐘慕卿一步步向她走來,內心害怕到極點。
「你滾開!不許過來,不然我殺了你!」
自己曾經那樣刁難作弄他,萬一他趁這個機會,在荒郊野外神不知鬼不覺把自己解決了,那可怎麼辦啊!
「我警告你,不許過來!」她拔下發簪,一邊流淚一邊揮舞發簪。
「閉嘴。」鐘慕卿輕而易舉地奪下發簪,蹲在她身邊暴喝。
她到底想到哪里去了,還要逞強迷糊到什麼時候。不過就是被蛇咬了,還不至于到生離死別的地步。
詩華被這呵斥聲一驚,神志稍微回復清明,目無焦距的看了看他,又看看自己的傷口。
身體仍然抽搐著,但櫻唇微張,已是吐不出一個字。小腿傷口刺痛之下,忽然感受到一片溫熱。
她機械般低下頭,看到自己平日恨到極點的家伙,正小心將她的腿扶架在膝蓋上,而那片溫暖來自于……他的唇。
鐘慕卿皺著眉,使勁吮吸一口,便將血液吐在一旁草叢里。不多時,從傷口吸出的鮮血不再是暗紅色,而是與平常無異的鮮血。
看來蛇毒被徹底清除了,他緩了口氣,這才注意到嘴巴又痛又麻,也許是被余毒浸染的緣故吧!
詩華就這樣一直維持著尷尬的姿態,任由這向來對自己毫無敬畏的家伙,觸踫她潔白無瑕的肌膚。
從沒有異性這樣直接而大膽的接觸過自己,連哥哥是也恪守著皇家的規矩,盡避溺愛她,卻又與她保持距離。
「鐘……」
詩華覺得自己這時不清楚到底該怎樣稱呼他了。死亡恐懼遠去之後,是無以面對的尷尬和心慌。
是的,心在慌。不知道到底什麼原因,那個傷口上似乎還留著他雙唇溫熱的觸感,自己到底怎麼了?
「應該沒什麼問題了。」他又仔細觀察了傷口。「回去再讓御醫們用點藥調理一下就好了。以前軍隊出門在外,士兵被蛇咬了也這樣處置,沒有好藥還不照樣活過來,沒事的。」
似乎在安慰詩華,又似乎在對蛇毒進行評價。鐘慕卿小心放下她的腿,並將她裙襬上沾染血跡的地方全數撕去。
清理完畢,他果斷撕下自己棉布長衫的干淨一角,在傷口上端繞了幾圈緊緊包扎起來。
他這麼做是為了防止血液回流心髒,將萬一殘留的毒素運行全身。
「可以起來走路嗎?」
詩華尷尬搖搖頭,左腿如灌了鉛般沉重。驚嚇之時已經癱軟在地上,現在一時半刻還沒有恢復過來。
「如果馬在多好,我可以立刻把妳送回皇宮。」
鐘慕卿淡淡看她一眼,看到她懊悔慚愧的表情,又有幾分不忍心,下面的話吞回肚子里。
算了,她還是個孩子,難免嬌縱了些,本性也不十分壞。
大雨已經毫不客氣的降臨世間,雖沒有閃電雷聲的陪伴,但傾盆之勢亦十分壯觀。禍不單行福不雙至,他們不約而同的深刻感受到這句俗語。
「我們……可以到涼亭,他們已經把宴席準備好了……」詩華咬著唇,膽顫心驚的建議。不知為何,現在有些畏懼他。
「妳可以肯定宴席里的菜肴一點問題沒有?」
詩華再也不敢說什麼了,因為心虛。她都幾乎忘記自己原本是要整治他才安排那桌筵席的。
鐘慕卿看了一眼,也不言語。一手摟著她的背,打橫將她抱起。
她呼吸有片刻停止,在冰涼的雨水中貼近寬闊胸膛,而體溫在不斷傳遞。下一瞬,身體隨著他走動開始劇烈起伏。
偷偷睜開眼--他正抱著自己在狂風大雨中奔跑。
詩華比較想告訴他,涼亭的方向與目前他們前進的方向相反,可是看到他側面堅毅的線條和緊抿的雙唇,她竟不由得愣住了,一時迷惑在這種情境中,忘記自己到底該說些什麼。
雨越下越大,彷佛存心要制造困難似的,毫無憐惜打在暴雨中奔跑的人身上。
「皇宮離這里很遠,我們也沒有馬。如果繼續在雨里這樣跑我倒沒什麼,可是公主妳吃得消嗎?」
鐘慕卿感受到懷里人在微微顫抖。春雨雖好,日暮時分的寒氣對于受傷嬌弱之人也難承受。
「你決定吧,我無所謂。反正這樣回去也一定會被罵的。如果又節外生枝的話,我可能以後都不能出來玩了。」
還是不敢直視他的眼楮,在寬闊的胸懷里,她似乎不再懼怕什麼,連皇兄的訓斥、母後會擔心也拋在腦後。
好奇怪的感覺啊……
「我到現在還沒看到涼亭。」
靶覺到懷里人兒明顯顫抖了一下,他以為她擔心沒有地方避雨,趕緊安慰道︰「但我看到前面不遠處有個廟。我們就在那里躲一下。」
「嗯,隨便你了。」
他沒有答話,詩華心里有點小小失落,似乎在這種狀況下,能听到他低沉醇厚的嗓音也是一種安心。
「鐘將軍,對不起……」小手揪緊了他潮濕的衣衫,她輕輕說道。
蹦起勇氣說出來後,發現道歉原來也不是非常困難的事,甚至伴隨而來的還有種名為輕松釋然的情緒。
靶覺腳下步伐明顯凌亂了些,雖然很快調整好。他,可以接受嗎?心情如此志忑,是從未經歷過的。
「謝謝。」語調是從未有過的僵硬,甚至帶著點羞澀。
詩華開心笑了,埋在胸膛里的臉蛋此刻紅霞遍布。
好累……困意襲來,她不打算阻止,在曾經是敵人的男人懷里,沉沉睡去,分外安心。
第五章
破廟在他們到達之前已是人跡罕至,不過仍有些虔誠之人前來上香,留下些素果供奉神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