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個想有大作為的年輕皇帝,他不拘一格、拔擢人才,網羅了大批出身卑微但滿月復學識本領之人。
神武注定要有一場大大的變革,秋風里肅殺的送嫁悲歌,也隨著車隊遠去逐漸消散在耳際……
時間,在四季遞嬗中不動聲色的滑過。樹木年輪增加了一圈又一圈,樹葉黃了又綠,綠了又黃。
五年,在送去和親女子的五年中,神武邊境雖然取得暫時和平,但虎嘯的騷擾卻從未間斷。
五年,也讓幼時潑辣刁蠻的小鮑主,長成為亭亭玉立的青春少女——眉若遠山含黛,目似蘊情秋水,微笑起來,嘴角邊上還會出現兩個淺淺的笑渦,看來煞是可愛。
不過這也僅止于外表的完美!且往往會使只重容貌之人忽略內在。她火爆任性的脾氣,凡是領教過的人,無不退避三舍,敬而遠之,只是苦了被她外貌迷惑的人。
「討厭……皇帝哥哥真是小氣,這狩獵林苑里壓根沒放養多少獵物,本宮逛了半天還沒見著幾只野鹿,掃興!」
這日,詩華公主來此狩獵,她百無聊賴的騎在馬上四處游蕩,懸掛著的小小彎弓隨著馬背起伏一蕩一蕩。
本想趁皇帝哥哥大婚無暇管教她時,借機大玩特玩一番,不過這個皇家林苑竟這麼寒磣,她實在沒想到。
身後隨從只管低頭騎馬,一個個跟悶葫蘆似的,嘴巴緊閉,不敢多說一句話。
其實養在深宮的公主哪知道,神武因為進貢和打仗,國庫早不如以前豐盈。
新上任的神武皇帝為一雪前恥,除加緊軍事訓練,更早已暗中派人飼養大量馬匹,意圖狠狠打擊以騎射著稱的虎嘯,所以對于這些享樂自然不重視。
「哎,真沒勁,還不如早點回去賞花燈。喂,你們說對不對啊?」身旁隨從連連點頭附和。
忽然,她眼前一亮,前面大樹下正好有幾匹馬!這些馬沒有馬鞍也沒有轡頭,一定是野馬啦!
詩華開心死了,今天一行還算沒白費,找到點有趣玩意兒!
「你,還有你。」她用彎弓指著兩個小太監。「你們負責把那些馬趕開,讓牠們跑起來,本宮好追。知道了嗎?」
太監開始還有些猶豫,畢竟狩獵哪有用馬做獵物的……不過一接觸到公主冰冷凌厲的眼神,他們只好硬著頭皮去做了。
原本悠閑踱步的馬兒受到驚嚇,頓時撒蹄急奔四散逃開。塵土高高揚起,靜謐的林苑頓時喧鬧起來。
「對嘛!這樣有意思多了!」詩華公主喃喃自語,她興奮的拉弓搭箭,半瞇起眼瞄準片刻後,刺前準確的射向獵物,一擊即中。
棕色駿馬逃跑不及,脖子上深深插著箭,頹然倒在草地上。
「太棒了!」她興奮的再次搭箭,自己身手還是很好的嘛,完全沒有被迂腐講課的老頭子們荒廢。
「住手!這是御馬,不能殺啊!」
一道飽含憤怒和急切的呵斥傳來,詩華皺眉,完全不去理會。
利箭再次飛出,又是一匹馬中箭倒地,不過這次是腿部受傷,並未致命——因為射偏了。
詩華公主氣呼呼地嚷著朝自己奔來的家伙。
「敢打斷本宮狩獵的興致?我看你是嫌自己命太長了,來人啊,快點把這個奴才拿下!」
「是,公主!」隨行侍衛將那人包圍起來。
男人不顧隨從的推擠,抱著受傷的馬痛心疾首地質問︰「這是皇上親自挑選的良馬,將來要和虎嘯打仗的戰馬,怎麼可以隨便射殺,難道你們對保衛家園的戰馬就是這種態度?」
听見他的指責,詩華公主感覺好熟悉……
多少年前,也曾有個少年在大庭廣眾之下,像他這樣大聲呵斥自己,讓她這個堂堂神武公主顏面全失。
靶覺真的好熟悉!詩華從回憶中驚醒,凝神注視著呵斥之人,面前的輪廓和記憶中的那人逐漸重迭起來——眉毛還是如劍般斜飛入鬢,眼楮還是炯炯有神不帶半分雜質,還有那高高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
好家伙,是他,又是他!
詩華從心底發出冷笑,過了五年,終于又給她踫上了。
以前因為年紀小,沒辦法好好整治他,現在,她絕不會再讓他從手里溜了。
耙得罪她的人,就要有付出代價的自覺!
「臭養馬的死奴才,你看好了,本宮是堂堂神武公主。你犯上作亂妖言惑眾,我絕對要代皇帝哥哥好好教訓你!」詩華冷笑著轉頭。「來人啊,快點把我的馬鞭遞上來。」
好熟悉的語氣,好熟悉的威脅方式,還有那個什麼「皇帝哥哥」。
鐘慕卿盯著馬背上發號施令的女子,舊時記憶如潮水般涌過來,一幕幕展現在眼前——是她,是當年那個哭著送嫁的小鮑主!
他未及確認她這些年來的改變,第一道鞭子已經呼嘯而至,在他的肩膀留下一條深深血痕。
記憶被打斷,現實擺在眼前,鐘慕卿憤怒地發現這丫頭,惡劣到極點的性子從沒改變過。
第二道鞭子緊接著跟來,眼看又要落到受傷的馬身上,他飛身過去替馬遮擋住,任疼痛在周身蔓延。
這是御馬,是精心喂養,將來要送上戰場的戰馬,是唯一可以和虎嘯汗血馬對抗的戰馬,絕不能再有任何差池。
為了報答皇上當年的知遇之恩,更基于對馬兒的關愛和憐惜,鐘慕卿承受著灼燒般的疼痛。
「詩華公主,皇後娘娘在後宮設宴,宮中女眷必須全部到齊,還請公主趕緊回宮梳妝打扮好赴宴。」
匆匆趕至的太監傳達宮中消息,詩華才抽了幾鞭還沒過癮,但又不得不住手,畢竟她對新嫂子到底還有幾分忌憚。
看到自始至終護著馬兒的家伙,她把鞭子扔在地下,高昂著頭。「別以為這件事就這樣算了,落在本宮手中算你倒楣。哼,五年前的帳我要連本帶利討回來,你等著瞧好了。咱們走!」
她瀟灑的掉轉馬頭,發辮在空中畫出優美弧線。看也不看受傷趴在馬上之人,彷佛那是微不足道的螻蟻一般。
人群已離開,林苑里剩下幾匹驚魂未定的馬,以及替馬兒處理傷口的鐘慕卿。他並不覺得疼,即使鞭子的痕跡已深入肌理。
他只是恨,恨為什麼還有人只顧自己玩樂不管生靈涂炭,恨歌舞升平掩蓋了邊疆人民淒慘的呼救。他對公主的威脅完全不以為意,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再疼,也比不過心靈上的疼及永遠的無力感。
身為神武男兒,他不能永遠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國家被欺凌,是該做些什麼的時候了。是的!
第二章
神武皇帝在大婚後,親自檢閱馬匹飼養的情況,感到非常滿意。為了獎勵鐘慕卿,更升他為御林衛隊統領,並要他推廣養馬技術,使全民皆能為朝廷貢獻驍勇的戰馬。
靶念皇上的恩德,鐘慕卿下定決心絕不辜負皇上的期望,他將養馬的心得撰寫成書廣為流傳,讓神武的百姓皆能起而效尤。
而為了慶祝頭一回升官,這天他在部下們的起哄嚷嚷下,到大伙常去的小酒肆里請客。
說是請客,對這些生活清苦的士兵來說,不過是多喝幾口酒,吃幾碟小菜,大家熱鬧熱鬧罷了。
粗釀而成的酒性極烈,也容易醉人。
大半士兵不敵酒意,沒多久便東倒西歪的趴倒在酒肆桌子上。
店老板急得團團轉,又不好趕這些人出去——萬一他們發起酒瘋,自己的小鋪子到時可就遭殃了。
好在鐘慕卿還保持著幾分清醒,他拿出僅剩的碎銀子,雇了輛馬車,將同伴們送回居所。而他自己沿著街道隨便走走,清醒清醒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