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孩!不要玩刀!快放下!」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你不是死了嗎?回來干什麼!我殺了你!」
「當心!哎喲……」
「沒事吧……小孩!你瘋了!」
然而男孩好像瘋了一樣,既不讓人接近,也不對任何人的呼喚做出回應,只是瘋狂地揮舞著他的刀子,似乎真的在對付什麼人。
如果是稍微細心一點的人,一定能發現此時他戳刺的模樣,和亂刺的人不太一樣。如果是一般在空中亂刺的人的話,會因為沒有著力點,而在戳刺下去的同時,因慣性作用而使雙手甩出弧形。
但是這個男孩沒有,他不僅沒有甩出一定的弧形,甚至在某個位置還會做出仿佛撞到什麼東西而發生的暫時停頓。而且,他每刺一次都會前進一點,好像前面有一個人在他的攻勢下無法抵擋,因而不斷後退。如果他是真的在發瘋,那是絕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
那幾個人面面相覷,只好從男孩房門洞開的屋里,取出幾把小椅作為武器,以便將他叉釘在牆上。
經過一番費力萬分的波折,那幾個人終于通過椅子互相合作,將男孩按在牆上,奪下了他的刀。已被制服的男孩不斷嘶叫掙扎,雙目像血一樣紅,死死地盯著某個方向。
不過那幾個人沒有發現他的眼神,他們只是在一邊驚訝一邊慶幸,這麼瘦弱的小孩居然有這麼大的勁,要不是他們人多,說不準也會被撂倒那兒……
當溫樂源和溫樂灃聞聲跑上來的時候,當即愣在那里。他們的眼神也和男孩一樣,驚訝地盯著同一個方向。
「馮小姐。」溫樂灃悄悄地叫了一聲。
馮小姐無聲無息地背對著他,出現在他面前。
「請幫忙把那孩子弄睡著。」
馮小姐飄飄忽忽地移過去,在男孩面前身體一轉,散發飛揚,拂在男孩臉上。剛才還圓睜怒目的男孩當即閉上眼楮,身體癱軟了下來。
「喲!他睡著了!」
「終于睡著了……」
「有病麼……」
那幾個人根本看不見近在咫尺的馮小姐,唯一能看到的,只是男孩莫名其妙昏倒的事實,自然異常驚訝。
他們放開椅子,男孩的身體虛軟地倒下,溫樂源順勢接住。
「對不起,讓大家受驚了,」溫樂灃有點笑不出來,但還是硬扯出了一個虛假的笑容,道,「接下來的我們處理就好,真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溫樂灃和溫樂源都是公寓管理員陰老太太的親戚,雖然大家不是太認識溫樂源,但對經常幫老太太收水費電費的溫樂灃很熟悉,見他既然這麼說,大家便也沒有什麼異議,隨口搭了幾句,便回去睡覺了。
「那我也回去了……」不等兄弟二人回應,馮小姐施施然地回到她的樓梯上,轉眼便不見了。
「謝謝你的幫忙。」溫樂灃低聲對著她消失的地方說。
「這沒什麼。」
溫樂灃收回目光,走到剛才他們和男孩都目不轉楮地盯著看的地方,準備蹲下。
溫樂源忽然道︰「樂灃,你過來抱著他,我帶她進去。」
「嗯?」
「……你不是不喜歡那種東西?」
「哦。」溫樂灃听話地站起來,和溫樂源換了手,抱著昏迷的男孩先進了屋子。
溫樂源走到溫樂灃剛才站的地方,微微彎下腰,手指在虛空中輕點︰「不用再演戲,那孩子看不到了。」
從他手指所點之處,像從那里注入了顏料一樣,衣服與人體的顏色嘩地蔓延開,一個不甚清晰的影子顯露了出來。
那是一個農村老太太,蒼老的面容,粗硬干裂的雙手,灰布斜襟大褂,手制的黑面布鞋。她伸直雙腿坐在地上,身邊的籃子里有被傾倒而摔碎的雞蛋,到處都是鮮血,在老太太的衣服上、臉上,還有牆上……剛才被溫樂灃抱進去的男孩,身上同樣沾滿了厚而濃稠的血跡。
那絕不是「一個」人能擁有的血量,如果是個員警在這里的話,說不定還會以為這里發生了多起分尸殺人案吧……不過前提是,他能看得見這一切……
老太太眨了眨眼楮,那些大團的血跡消失了。她費力地撐著有些臃腫的身體站起來,拎起雞蛋籃子,對他笑了一下。
「要雞蛋嘛,一斤三塊……」
「我不是說了我不買你的雞蛋!」溫樂源捂住臉,痛苦地悶聲哀號。
「要雞蛋嘛,一斤三塊……」
「我現在只想知道,你到底和那小孩有啥仇……」
「要雞蛋嘛,一斤三塊……」
「你沒事干嘛老來找他啊!」
「要雞蛋嘛,一斤三塊……」
「你能不能放過他,也就算放過我們了行不行?」
「要雞蛋嘛,一斤三塊……」
「你害他就害他呀!和我們有屁關系!」
「要雞蛋嘛,一斤三塊……」
「……」
「要雞蛋嘛,一斤三塊……」
「……」
費盡口舌,只得到一個結果——這老太太根本沒想跟他們講道理……
溫樂灃從房間里伸出腦袋︰「哥,怎麼樣了?」
溫樂源沒好氣地說︰「你自己看!」
「要雞蛋嘛,一斤三塊……」
「……」
「看吧,反覆就這樣……沒完沒了,沒完沒了,沒完沒了……啊——還讓不讓人活了!」
再這麼下去,溫樂源覺得自己就真的崩潰了。
不過老太太並沒有繼續說下去,見溫樂源分了神,忽地一側身,從他與牆壁之間不到五公分寬窄的位置鑽過去,溫樂源只覺得自己胳膊一涼,再轉回目光,老太太已經不見了。
「啊!你看她——」
溫樂灃拍拍他,指指身後,示意他到男孩屋里再說話。
「可是她不見……」
「她不想說,你把她留下也沒用,反正明天她還回來的。」
溫樂源跟著溫樂灃進到男孩屋里。
屋子里有種奇怪的味道,像是有什麼東西擺了很久的餿味,又好像是垃圾堆里的東西受了潮,聞著就讓人惡心得厲害。等仔細看時,可以看得出這家真的是家徒四壁,唯一算得上比較值錢的,是一架破舊的電視,斷了半截的天線,用綁在天花板上的繩子掛住,才勉強豎起來。
四面牆旁、牆角里、床底下……只要是有空隙的地方,都塞滿了各種各樣的紙盒子、廢報紙、破布頭,電視機旁邊還擺著一顆爛了一半的大白菜,可能大部分的味道,都是從它那里發出來的。
屋里有兩張床,一張床上只有薄薄的被褥棉絮鋪在地上,上面躺著男孩;另一張是一個普通的木床,床上……是一個蓋著被子側躺著的又干又瘦的男人。
那男人似乎一動也不能動,發現他們走過來,轉著眼珠子看他們,眼中露出無助又有些恐慌的光。
溫樂灃看一眼溫樂源凶神惡煞的外型,終于明白為什麼剛才自己進來的時候,這個人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當時他還以為是自己長得討厭……
他不由翻了翻眼楮,走到那人床前,輕聲道︰「別擔心,公寓管理員是我們的姨婆,我們不會對你們干什麼。
「就是最近公寓里發生一點事……您剛才應該也看到了,和您兒子有關……我們就想知道一下情況,完了馬上就走。您兒子也沒事,一會兒就醒。」
听了他這席話,男人顯得稍微放心了一點,張開了嘴,好像想說什麼,奈何嘴也不听他使喚,僅能發出奇怪的「呵——呵——」聲。
溫樂灃微微皺起了眉頭。他剛才帶著男孩進來,發現這個人躺在這里,還以為他只是不能動而已,還想著即使那老太太和男孩都不說實話的話,至少還有一個人可以問,誰知他連話都不能說!這下他們可怎麼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