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老給我找這種事……」溫樂源頭痛地說。
「因為你是我哥。」
兄弟等于哥哥一輩子給弟弟收拾爛攤子……溫樂源絕望了。
他放下溫樂灃,看著那堆不明所以的物體,道︰「這玩意,和你有關對吧?」
溫樂灃猶豫一下,答︰「……是。」
「你去姨婆那兒,把用得著的符咒給我拿來。」
溫樂灃一頭撞入陰老太太的房間,正美滋滋看電視的老太太嚇了一跳︰「干啥哈!吧啥哈!搶劫也得有預告麼!」
溫樂灃沒時間和她扯,鑽進里屋就開始翻翻找找。所幸他對這里夠熟悉,沒過幾秒就找到了想要的東西,又冒冒失失地一頭沖了出去。
「有幾張珍貴!要錢的哈!」陰老太太在他身後吼。
溫樂灃沖回原地,發現溫樂源還站在剛才的位置上,連動都沒動過。而那團黑色的不明物體,已經吞噬了兩個房間門和兩扇窗戶,只要再前進幾米,就可以強佔一樓的一半地盤了。「哥!你怎麼不動!」溫樂灃怒吼。
溫樂源懶懶地看了他一眼︰「啊……該我動嗎?」
溫樂灃想一腳踹死他!「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們遇到了什麼!它佔的地方就是鬼流出來的方位!萬一引出不正常時間出現的鬼流怎麼辦!」
「不明白,不知道。」
溫樂灃真的想弄死他了……
「我干活,總要干個明白活,」裝作沒看到弟弟七竅生煙的樣子,溫樂源還是那麼懶懶地說,「你既然不能說,那就算了,不如這一仗你來打?」
「說來說去你還是要讓我違‘諾’!」溫樂灃將一把符咒全拍到了他的臉上,大叫,「我不是說過了永不違諾!你究竟想逼我到什麼地步!」他一只手指指向那團黑色的不明物體,「是不是要我變成那樣你才心滿意足!」
出乎意料地,溫樂源啪地打了個響指,蹲體開始撿拾符咒︰「我明白了。你退後,這玩意我來對付。」
溫樂灃牙齒咬得格格響︰「你……你明白什麼?」
「不多,」溫樂源輕松地說,「不過至少知道了……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麼!」
撿完之後,地上還剩下了一個符咒。溫樂源舉起右掌猛力向它拍去,「噗」的一聲,一片紙灰揚起,他翻過手掌,手心中多出了一個仿佛甲骨文一般的奇怪金符,而那張符咒則變成了一堆堆也堆不起來的灰塵粉末。
「老太太小氣!」溫樂源憤憤地罵,「平時連朱砂也不肯用,就用藍墨水!說什麼經費不足……這不是還有金水寫的嗎?」
那些奇怪的東西好像能听懂他們說話,紛紛發出難听的嘶叫,產生了地震般強烈的共鳴。最粗最長的那一根尖尖地向上聳立,微微彎曲身體,像鞭子一樣在空氣中「啪啪啪啪」狠狠甩了幾下,便在狹窄的走廊通道上向他們猛抽過來。
溫樂源一手拉過仍在發愣的溫樂灃,轉左手將他攔在自己身後,同時右手前伸,好像要抓住那東西,卻被它狡猾地閃避過去,反而從他的手腕一直盤旋著纏到了他的肩膀,用力一拉。
溫樂源只覺一股大力在強行拉自己,卻連反抗也不反抗——恐怕就算反抗也沒什麼用處——就被拉進了那團黑黑的東西里。
「哎喲!救命呀!弟弟你要為大哥報仇——」這是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溫樂灃驀然清醒,卻只見到溫樂源消失在黑氣中的身影,厲聲大吼︰「哥!」
***
溫樂源當然沒那麼容易死……要能那麼容易死的話,他就不叫溫樂源了。
黑氣中有一股腐爛的味道,直沖鼻端,令人欲嘔。
溫樂源一手捏著鼻子躺在一團黑氣上,手肘撐著另一團黑氣,頭上還枕了一團。
「如果不是這個味道,這里倒也算是人間天堂……呵呵呵……」他發出幾聲意義不明的笑聲,將右手心蓋到了其中一團黑氣上,嘴里念念有詞。
他不是傻子,更不是半吊子,怎麼可能一招沒過就被吃了?所以答案很簡單——他是故意的。
他手心的金字發出一陣金光,透過手指和掌心,看起來他的手就好像透明的一樣。金光閃了幾下,又閃幾下,滅了。溫樂源疑惑地歪歪頭,將左手中指和食指並攏放在嘴唇上,又開始念詞。
金光再度閃起,卻比剛才弱了很多,剛才還能看得到幾乎透明的手掌,現在卻只有指縫和手掌邊緣透出隱隱的光線。
這次的金光也沒有支持太久,勉勉強強地閃爍了一分鐘左右,又滅了。
溫樂源「耶」了一聲,非常驚奇地看看自己的掌心,剛才從符咒上得來的金子只剩下了一半,疑為偏旁的那半邊完全被黑色繚繞,看不出來了。
「只剩下一半,怪不得沒作用……呃……也許本來就沒作用?」他一邊自言自語,一邊使勁擦被黑色掩蓋的半邊。
那黑色比簽字筆的墨水更堅固,他越擦越是發狠,差點連皮都一塊兒擦下來了,黑色仍是巋然不動。
「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救命啊——」
溫樂源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側著耳朵傾听那聲音的來源。
又是一聲慘叫,這次听清了,的確是慘叫。但听不出到底是從什麼地方發出來的。這個黑氣的凝固體似乎是聲音傳導的絕佳媒介,當聲音傳來時會在各個部位不斷振蕩,導致那聲音就好像是從所有方位傳來的一樣,無法分辨它的方向。
溫樂源現在唯一知道的是那並非溫樂灃的慘叫,听起來倒比較像梁永利。
他在黑暗中把被拖進來時就塞入腰帶里的符咒模了一遍,抽出其中一張,纏繞在左手食指上,對它吹了一口氣,喝道︰「追!」
那張符咒忽地像彈簧般一圈一圈螺旋飛起,化作一根細長的白線像某個方位追去。這是追蹤符,不管對方用什麼方法躲藏都能找到,不過他們平時不太用,倒不是因為貴賤,而是它的範圍實在太小了——只有十米……
人頭之五
梁永利的確沒有死,不過也沒有被吞掉。
他正坐在自己房間里,睜大眼楮仰著臉,牙齒打架格格發抖。
臉。一張巨大的臉。
那張臉從門外硬擠進來,就好像一個大大的絨布玩偶,被小孩子強行塞入小小的玩具房里一樣。它有些變形,但不妨礙梁永利認出它。
梁永利坐的沙發墊子已經濕了,靠背也是一片粘稠,他不知道那是汗,還是已經僵硬許久的皮膚所感應到的錯誤資訊。
既然看到了「它」,不用回頭他也知道,身後的窗子上,必定也塞擠著十幾張小一些的臉,和面前這張巨大的臉一樣,一直沉默地看著他。
他們就這樣看著他,一直看了九年。他以為自己能逃得過的,只要再過一年——只要一年就好,他就能擺月兌了!他是真的這麼認為。
但是……燈不見了。他看不見,但是他感覺得到燈的確不在他的房間里。
然後這張臉又出現在他面前,冷冷的目光,堵塞他所有的逃生出口。
他不記得自己干過什麼,他捫心自問他從來沒有害過他!為什麼他要這麼糾纏不放?九年,三千多個日日夜夜,它就在燈的範圍之外這麼看著他,怨毒的、仇恨的、傷痛的、憤怒的情緒纏繞得像一團糾結不開的蛇體,最後化作如此冰冷的眼神,在夢里夢外,不弄死他絕不甘休。
身後的那十幾張臉他也都認識。他們之中有他的老師、朋友、同學、校友。他們都死了,舌頭被拔掉——生生拔掉,然後等著他們痛死,斷氣,再扯掉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