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對沙發中的裴振華鞠躬說︰
「我告辭了。」
裴振華長長嘆一口氣,忽然間衰老得就如一個老人︰「我是很不負責任的父親。你恨我,是嗎?」
寬敞明亮的客廳中。
四寂無聲。
小米靜默地站立著,久久望著裴振華,久到甚至裴優認為她會拒絕回答轉身就那樣離開。
「是的,我恨你。」
她終于靜靜地說,有一種淡淡的悲傷仿佛冰層下靜靜流淌的水。
「……對于您來說很簡單的事情,可以帶給翌那麼多的幸福,您卻不去做。」
裴振華握緊沙發扶手。
「可是,我不能夠恨您。」小米深深吸氣,苦澀地說,「因為翌愛您。無論您做了什麼樣的事情,我知道翌都會原諒您。他會暗自傷心,會偷偷難過,但是您是他的父親,所以他愛您,永遠也不會恨您。那麼,我有什麼資格來恨您呢?」
又靜了一會兒。
她靜靜地對裴振華深深鞠躬︰
「只是拜托您。請記得,您曾經有過一個兒子,非常優秀出色的兒子。雖然您沒有見過他,但是——請不要忘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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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走出了裴家。
夏日的山風吹向她的身後,花園里開滿馥郁芬芳的鮮花,陽光中那座裴家白色的別墅仿佛遺世獨立的城堡。
城堡里有很多的故事吧。
而那些逝去的人們會找回到這里嗎?
走出裴家花園,小米抬頭,看到了山路對面那座幾乎一模一樣的白色別墅。
那是尹堂曜的家。
就在不久前,她還抱著幾大袋東西興沖沖地走進那里,為尹堂曜慶祝生日。
好像已經過了好久好久……
雖然一切近在眼前,但遙遠得好像已經永遠逝去了。
小米握緊手指,心底忽然一陣揪痛。她慌亂地把目光從尹堂曜家的別墅移開,轉身走向山路。
茂密的樹葉灑下樹蔭,筆直寬闊的山路。跟往日一樣,這片位于山腰深處的別墅住宅區十分幽靜,沒有行人,車輛也很少。
這時——
一輛鮮紅的法拉利敞蓬跑車囂張地出現在路的盡頭,陽光將車身映照得閃亮,車速極快,可以听到引擎低沉優美的咆哮。
法拉利疾風般駛來。
車內音樂極大聲地喧鬧飄揚在夏風中,里面坐著一男一女。女孩子穿著桃紅色吊帶裙,長發用桃紅色發帶束著,妖嬈而清純。男孩子穿著黑色緊身T恤,嘴里嚼著口香糖,神態帥氣傲慢,鼻翼炫目的鑽石光芒令他看起來更多幾分邪氣。
小米頓時驚惶失措。
她沒有想到居然在這種情況下忽然見到了他。
敞蓬跑車里。
那露隨著音樂搖擺著身體,盡情地放聲歌唱喊叫。尹堂曜似笑非笑地開車,唇角勾出冷漠的笑意。
電光火石間——
小米飛快地躲藏到一棵大樹身後,緊緊閉上眼楮,手指抓緊樹干,不敢呼吸。不,她不要看到他,她不知該怎麼面對他。
法拉利呼嘯著從樹旁開過去。
灰塵揚起。
陽光中,灰塵顆粒輕悠悠地飄蕩。
樹後一襲白色裙子單薄得恍若透明,那短發的女孩子緊緊閉著眼楮躲藏著。
法拉利跑車飛馳而過的剎那。
那露縱情笑著依偎在尹堂曜肩膀上,引擎低聲咆哮,喧鬧的音樂彌漫在空氣里。
山路又變得空空蕩蕩。
小米怔怔從大樹後面走了出來,她低下頭,不敢回頭去看那輛跑車消失的影子,只是怔怔望著自己的腳尖,怔怔地繼續走。
突然!
身後一陣尖銳刺耳的倒車聲!
小米大驚回頭——
只見鮮紅的法拉利飛一般倒著開了回來!咆哮的引擎象豹子的嘶吼!狂熱的搖賓樂讓夏風充滿窒息般的氣氛!
尖銳的剎車聲!
鮮紅的法拉利擋在小米的身前!
透過明晃晃的擋風玻璃,尹堂曜冷冷眯著眼,眼底幽黑,冷冷地打量驚怔中的小米。他懶洋洋地倚靠著真皮車座,懶洋洋地將雙條長腿翹起搭在方向盤旁邊,唇角勾出嘲弄的冷笑。
「嗨,好久不見啊。」
那聲音如此的滿不在乎放蕩不羈。
小米呆呆站在路邊,尹堂曜冷漠地坐在敞蓬跑車里,他的臂彎里是嬌嗔甜美的那露。
時間仿佛凝固了。
………
……
那一夜……
……
心髒處的疼痛陣陣加劇,劇烈的疼痛漸漸擴大蔓延至他的全身,他痛得臉色蒼白,嘴唇駭人的紫。
「因為他的心髒嗎?」
尹堂曜輕若無聞地說,身體的疼痛令他無法再捏緊她的臉,他垂下胳膊,輕輕抓起她的手,輕輕將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左胸。
「很喜歡他的心髒嗎?好,那你就把它拿走好了。」
……
尹堂曜緊緊抓著她的手,他手指冰冷好似千年的寒冰,抓住她的手用力,那力道之大仿佛可以透過他的胸腔將他的心髒挖出來。
「我給你好了!」
他在漆黑的夜色中怒吼!
「來呀,你把它挖走!不是喜歡它嗎?快把它拿走,是你心愛的東西你就快把它拿走!!」
……
尹堂曜松開她。
唇邊勾出自嘲的苦笑,他凝視她,終于,輕輕抬起手,他的指尖冰涼,有點顫抖,他輕輕拭上她的淚水,溫熱的淚水,灼燙了他冰涼的指尖。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尹堂曜嘴唇煞紫,心髒痛得象要裂開。
「……如果可以……我希望從來沒有遇到你……」
……
…………
鮮紅的法拉利。
那露嬌滴滴地把頭倚在尹堂曜的肩上︰「曜,天氣好熱啊,我們快點回家了好不好。」瞟一眼路邊身體僵硬的小米,她輕蔑地說,「跟她打什麼招呼啊,不要臉的女人,整天只知道追著你死纏爛打。」
尹堂曜勾出邪肆的笑。
他扳起那露的下巴,在她的雙唇用力印下一個吻。那露嬌呼,用粉拳輕捶他的胸膛。一吻結束,尹堂曜慢悠悠自那露的粉唇間抬頭。他看向小米,眼神冰冷︰
「為什麼來這里?」
小米僵硬地呆立著。
他挑起眉毛,嚼著口香糖︰「你果然不知羞恥對不對?一個月的交往期限早已過期,我記得已經告訴過你。」
她依舊呆呆地站在路旁,肌膚漸漸變得蒼白。
「你以為我會被你傷害嗎?哈,你算什麼東西!」他瞪著她,將口香糖吐到路邊。
她呆得像個斷了線的木偶,所有的表情和靈魂都忘記了。
陽光下。
小米的短發有細細絨絨的光澤。
夏風吹過,她站在那里,耳邊是靜謐的風聲,腦中一片空白,只能看到他冷漠的面容,卻听不到他在說些什麼。
他竟然變得如此浪蕩不羈。
心底的黑洞越撕越大,烏溜溜淌著罪惡與歉疚的膿血。
「又是這副表情,看起來真是楚楚可憐。」尹堂曜冷笑,他挑眉,低頭對仍在撒嬌的那露說,「拜托學著點,她那張可憐的臉比你這副又蠢又笨的樣子有趣多了!」
那露驚愕地張大嘴巴,樣子看起來果然極其蠢笨。
小米咬住嘴唇,血液一點一點凝固變涼。望著他,她想要說些什麼,卻不知道究竟應該說什麼才是合適的。她想要離開,然而兩條腿仿佛定在了地上,絲毫動彈不得。
天地之大,她只想要逃!
卻不知該逃到哪里才合適……
車內,尹堂曜的眼神益發冰冷,他手指抽緊,那露連聲申吟呼痛。然而他的視線里只有默不作聲的小米,她的沉默徹底惹怒了他!
于是——
他渾身煞氣地從法拉利里翻身出來。
走到小米面前,他斜睨她,輕佻地伸手模模她的面頰︰「怎麼,想來繼續試試我還是不是白痴?還會不會繼續被你耍著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