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歌渾身冰冷。
恐懼和不祥的感覺如冰窟般將她凍僵!
暗夜羅笑得那樣多情︰「你看看他的眼楮,清俊的雙眼,如春水般溫柔的雙眼……」
玉自寒咳嗽著,他向如歌的方向抬起頭,他好像感覺到什麼,眉頭輕輕皺起。
但是,他沒有看到她。
他的雙眼俊秀如昔,然而,卻沒有了焦距!
如歌的手輕輕晃了下。
終于——
淚水瘋狂地流下她的面頰。
他看不到了。
暗夜羅把他的世界變成了一片黑暗!
暗夜羅嗅著黃金酒杯中的酒香,遺憾道︰
「很奇怪,為什麼像他這樣渾身殘疾的人,依然會有一種近乎完美的氣質呢?如果他不曾背叛我,那將會是多麼迷人的男子。」
如歌蹲下來。
她蹲在玉自寒面前,將臉上的淚水擦去,她努力微笑。
「師兄,我來了。」她輕聲喚著,「我是歌兒啊,我來看你了……你……怎麼又咳嗽得厲害了呢?」
玉自寒沒有動。
他听不見。
他看不見。
如歌輕輕握住他的手,趴在他的膝頭︰「你真是一個壞師兄。每一次都答應會好好照顧自己,卻每一次都沒有做到。」她的面頰在他膝頭蹭著,讓他的衣裳吸干她的淚水,「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的很生你的氣,生氣到再也不想理你了。你為什麼總是不會好好照顧自己呢?」
玉自寒的手動了動。
他面容有疑惑。
他努力想要說話,喉嚨顫動,發出來的聲音卻只是「啊——」的嘶啞。
他的聲音也被奪去了。
他再不會說話。
……
那日。
暗夜羅瘋狂地大笑︰「一個殘廢居然也會背叛和欺騙我?!炳哈哈哈,你不在乎耳朵和雙腿對嗎?那麼,就連你的眼楮和聲音也一並失去吧!」
玉自寒的功力已然被暗夜羅散去。
他沉默著。
他用最後一刻時間,感受雙腿的站立,感受河水和風的聲音,感受他能看到的世界。他還想用他的聲音再喚一次她的名字。
如果可以選擇,他不想再回到殘廢。
在感受了如此美麗的世界和如此美麗的她,他不想再變回一個無用的殘廢。
淡然的光華如美玉般流淌在他眉宇。
他寧靜得仿佛渾然不知要降臨在他身上的將是怎樣的災難。
最後的意識是暗夜羅瘋狂鮮紅的雙眼——
「你將失去雙腿、失去耳朵、失去眼楮、失去聲音、病痛日日夜夜侵襲你的身體。然而你卻無法死去,直到你生命的最後一刻,你都會活在生不如死的煉獄中!」
……
悲痛將如歌的胸口硬生生撕裂!
她從沒有如此恨過一個人!
她恨暗夜羅!
她想要將玉自寒所受的痛苦千萬倍報復在暗夜羅身上!
她知道了什麼是仇恨。
仇恨就是不惜一切手段,讓傷害你愛的人的惡魔感受到加倍的痛苦!
如歌把臉埋在玉自寒的掌心。
她哭了。
淚水將他的掌心沁得冰涼。
玉自寒動容,他身子前傾,手指顫抖著去模索她的輪廓。他模到她滿臉的淚水和悲慟冰冷的肌膚。
如歌哭著喊︰「是我啊!師兄,是我啊!」
她害怕。
她怕這是同他最後一次相見。
而他,卻看不到她、听不到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到來。
玉自寒劇烈地咳起來。
鮮血從他的唇角淌落,他努力想要說些什麼,換來的只是更加猛烈的劇咳。
「我是歌兒……」她哭著,緊緊抱著他的腰,「師兄,你知道是我對不對?我好害怕……師兄,我真的好害怕……」
她哭得滿臉淚痕︰「你再看我一眼好不好?我好听你跟我說說話……師兄……你不要嚇我……」
他的鮮血滴在她的身上。
恐懼讓她語無倫次,惶恐無措像個不懂事的孩子。
她哭得渾身冰寒。
一只溫柔的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然後,他將她抱了起來。
他將她抱在自己胸前,溫柔地拍撫她的後背。他的喉嚨里發出斷斷續續含糊沙啞的聲音,但仔細听來,那是一首失去了曲調的歌。
他拍撫著她。
清瘦的手指在她背上畫出奇異的線條。
被他抱著,她放聲大哭。
他在她的背上畫著什麼。
忽然間,她屏住呼吸——
他在寫——
「歌兒」。
在他的懷里,她拼命點頭︰「是我!我是歌兒!」上天啊,他知道是她了!
玉自寒安撫她,在她背上繼續寫道︰
「不要怕。」
她又哭又笑,拉過他的左手,貼在自己唇邊,讓他「模」自己的聲音︰
「嗯,我不怕。」
「你還好嗎?」
「我很好。」
「為什麼哭?」
「只是見到你太開心了。」她把他的手貼得離唇更近些,凝視他,「師兄,我想你……」
玉自寒微笑,一抹溫柔從他沒有焦距的眼底暈染開來。
他的手指如春風般輕柔︰
「喜歡你想我。」
如歌淚眼盈盈。她凝視著他,握起他的手指,她低下頭,吻過他的手指,吻上他的手心。
她久久吻著他的掌心。
玉自寒先是怔住,然後,他閉上眼楮,淚水悄悄從眼角滑落。
她在他掌心寫下︰
「竹屋。」
******
第二天。
雪欣喜地撫弄著心愛的紅玉鳳琴,輕輕將琴弦上的灰塵吹去,他的手指撥響美妙的樂符。
雪撫琴笑道︰「突然這麼好心將琴還給我,小羅必定是有所求吧。」
暗夜羅也笑,低聲誘惑道︰「不僅如此,我還可以助你恢復以前的功力,重塑永生的仙人之身。」
雪瞅著他,笑若花開︰「你想得到什麼?」
「讓她回來,讓她徹底離開。」
雪當然知道兩個她指的是誰:「你的心未免太急。她在那個軀體里住了十幾年,豈是輕易可以被驅走的?」
暗夜羅冷道︰「驅不走,就讓她死。」
雪咋舌道︰「好殘忍啊。」
「只要能做到,你想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真的?」
「是。」
「那我要暗夜冥作我的女人呢?」雪笑得一臉壞意。
暗夜羅勃然大怒,蒼白發青的手指扼緊雪的喉嚨。
雪嗆咳著笑道︰「開個玩笑而已。」
「她不是可以供你玩笑的女人。」暗夜羅指骨咯咯作響。沒有人能夠褻瀆她。
雪揉揉自己的脖頸,哈欠道︰「是。」
「我要她回來,不再離開。」
暗夜羅眼神陰暗。
其實十九年來她不在身邊,思念已經變成一種習慣。然而,當她的音容笑貌再次出現,幾天幾個時辰的分離卻變得如死亡般不可忍受。
雪撫琴,搖頭道︰「我沒有辦法。」
「你說什麼?!」
「如歌那丫頭是關鍵。如果她不願意離開身體,就算誰也無法輕易將她驅走,否則會使軀體一並毀滅掉。」
暗夜羅眼楮眯起。
「如果她答應離開呢?」
雪吃驚道︰「她怎會願意?」
暗夜羅不語。
眉間的朱砂殷紅得可以滴出血來。
「我無法信任你。」
如歌直接回答暗夜羅。
雖然暗夜羅許諾,只要她離開自己的軀體,那麼他會放走玉自寒、戰楓和雪,並且讓玉自寒恢復健康。
但是——
她早已不信任暗夜羅所說的任何話。
暗夜羅道︰「我可曾失信于曾經允諾的事情?」
「沒有。」
「那麼,為何無法信任我?」
「因為你是一個瘋狂的人,」如歌答道,「只要你感到快意,隨時會改變你的決定。哪怕讓他們離開,以後你仍然會去傷害他們。欺騙背叛過你的人,你永遠也不會放過。」
暗夜羅挑眉。
她似乎還蠻了解他。不錯,放他們走,然後再將他們抓回來折磨,並不會違背承諾。
他冷笑︰「你以為,你有同我談判的資格嗎?」
如歌望住他。
她的目光澄澈,帶著不屈服的意志。
暗夜羅道︰「就算以後再將他們抓回,畢竟有一次逃離的機會。否則,他們立時就會死在你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