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
她的手指拂上暗夜羅的面龐,眉梢輕輕皺起,像秋水的漣漪。
「羅兒病了嗎?為什麼如此蒼白憔悴?」
******
火把在石壁燃燒。
地底的空氣潮濕又帶著股發霉的味道。
她半躺在床榻上,眉心微顰︰
「羅兒,究竟發生過什麼?為什麼……我好像是做了很長很長的夢,而夢里的內容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暗夜羅道︰「你生病了,昏迷了十九年。」雪告訴他,暗夜冥的魂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將往事全部記起。
「十九年……」她重復道,搖頭苦笑,「怪不得我覺得四肢酸麻,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
「很快你就可以康復。」他會讓銀雪將那個女人的魂魄早些驅走。
她凝注他,擔心道︰「羅兒,你也病了嗎?」
「沒有。我很好。」
她的手掌輕輕撫模他的面容︰「怎麼會這樣蒼白?怎麼會這樣消瘦?我的羅兒應該是神采飛揚的俊美少年。」她的掌心滑膩溫暖,她的撫模帶著滿滿的愛憐。
暗夜羅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他呼吸急促︰
「告訴我,你是誰?」
她詫異道︰「羅兒?」
暗夜羅喘息︰「快點告訴我,你是誰,叫什麼名字!」
她搖搖頭,笑道︰「壞孩子。」見他如此固執堅持,她終于妥協了,伸手捏一下他的鼻尖,無奈道,「那好吧,我是杯兒。」
杯兒……
暗夜羅的天靈蓋仿佛被巨掌擊中!他五官顫抖,邪美的容貌亦開始扭曲!喉嚨一甜,胸中一口熱血「哇」地噴涌而出!
她是杯兒。
她是他的杯兒!
…………
……
晨曦中。
她在溪邊旋舞。
草尖上露珠被她的裙角飛揚成晶瑩的薄霧。
他躺在草地上,嘴里餃著根青草,手指把玩著一只黃金酒杯。杯身映出她翩翩的舞姿,襯著黃金的光芒,美得蕩人心魄。
「喂,我不想喊你姐姐了!」
他抱怨地喊道。
她徑自舞著,融化在朝霞、青草、溪水、野花、蜻蜓交織的美麗世界中,沒有理會他孩子氣的話。
「你听到沒有!我往後不喊你姐姐了!」他苦惱地飛旋酒杯,低聲道,「喊你姐姐,就好像永遠也長不大。」她越來越美麗,江湖中越來越多的人為她的美麗傾倒。
他害怕在她心中自己永遠只是一個弟弟。
她停下舞蹈,坐到他身邊。捏捏他的鼻尖,她的聲音就像哄一個孩子︰「怎麼不開心了呢?」
酒杯在空中輕盈旋轉。
他兩眼放光道︰「我往後叫你‘杯兒’好了!」酒杯飛舞就如她的舞姿,有燦爛的光芒,有縴細的腰身,有細潤的肌膚。而且,酒杯就在他的掌中,可以讓它舞,可以讓它靜,也可以讓他用嘴唇細細地品嘗。
「多奇怪的名字。」她笑著搖頭。
「好不好?你作我的‘杯兒’。」他逼近她,目光執拗。
在他的目光下,她忽然驚怔。
她知道他已經殺了許許多多的人,暗河宮的名號在江湖里也已經重振聲威,但是在她的心里,他一直只是一個孩子。
然而此刻,他的目光帶著噬人的野性!
或許,羅兒真的長大了。
她笑容溫婉︰「我是你的姐姐。」
「杯兒,作我的杯兒!」他央求。
「這個名字不好听啊。」
「好听!」
她依然搖頭。
他生氣了,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快說!你答應作我的杯兒!」
「羅兒,好痛。」她申吟道。
「答應作我的杯兒,就放開你。」他手指更加用力。
「不。」
他怒火上沖,突然將她拉近!賓燙的呼吸,他的嘴唇離她只有一寸!喘息著,他貼近她殷紅的雙唇!
「作我的杯兒!否則,我就將你變成我的女人!」
那一天。
她終于還是妥協了。
……
…………
暗夜羅的淚水是血紅的。
他抱住她,淚水自緊閉的雙眼滑落。血紅的淚水,蒼白的面頰,他不可抑止的悲傷像詭異而淒美的圖畫。
她愛憐地撫模他︰「羅兒,對不起。」
他抱緊她。
「我生病昏迷這十九年,你一定很辛苦對嗎?」她嘆息,努力笑著,將自己的淚水趕走,「放心啊,現在我病好了,一切都會變好的。」
暗夜羅只想將她抱在懷里。
其他的事情,他什麼都不要去想。
「十九年來,你一直都在暗河宮底嗎?」她輕聲問道。
「嗯。」
「一直在地底,見不到陽光,沒有新鮮的空氣,使你的身體不再健康,神情那樣憂郁。」她撫模他的長發,「都是我的錯。」
她的手如此輕柔。
暗夜羅血紅色的淚輕緩地奔流。
「不想讓你再練功了,不想讓暗河宮再稱霸天下了,」她抱緊他,「羅兒,姐姐只想你快樂幸福地生活。」
******
第二天早晨。
如歌睜開眼楮。
她覺得四肢酸麻,好像是被人捆住睡了一晚,月復部沉甸甸的,有些透不過氣。
看過去——
她霍然大驚!
只見暗夜羅趴在床邊睡著,左手握著她的右手,腦袋枕在她的腰月復。他睡得很安靜,蒼白的面容也仿佛有了些血色。
「你干什麼?!」
如歌瞪著暗夜羅,用力起身將他甩開。
暗夜羅盯緊她,眉心朱砂漸漸由鮮紅轉為陰暗。他長身而立,眼底迸出無情的光芒,好似她是他刻骨銘心的仇人。
「你為什麼回來。」
他的聲音沉痛得如詛咒一般。
如歌怔住。有一瞬,她以為自己會被他狠毒的目光殺死。
「等一下!」
她喊住拂袖盛怒而去的暗夜羅︰
「你不要走!」
暗夜羅沒有回頭,他像是已無法容忍看到她的臉。
如歌道︰「今天是第十天。我要見玉師兄。」
暗夜羅冷笑道︰
「見到他,你會後悔。」
如歌驚道︰「你對他做了什麼?!」
暗夜羅挑眉道︰「欺騙背叛我的人,等待他的只能是地獄。」
如歌咬住嘴唇,努力克制身子的顫抖。
「我要見他。」
******
暗河的水在地底緩緩流淌。
四周盡是黑暗,只有石壁上幽暗的火光映在水面。暗河的水似乎也是黑色的,偶爾閃動的一絲漣漪,像烏雲瓖的金邊。
死寂的黑暗里。
如歌的心慢慢下沉,一種窒息般的恐懼令她的喉嚨干啞。她想要飛奔過去的雙腿忽然像灌滿了重鉛!
她看到了玉自寒。
他坐在木輪椅中,青衣如玉,微笑寧靜。或許因為許久未見陽光,他的肌膚蒼白而透明,身子也似乎比以往更加單薄。
他正在咳嗽。
劇烈的咳嗽使他的肩膀顫動,似乎肺都要咳了出來。掩住嘴唇的絲帕上,是斑斑的血跡。
這樣的玉自寒,恍惚間給如歌一種感覺——
他隨時都會死去!
如歌驚怒攻心,對暗夜羅喝道︰「你對他做了些什麼?!」
暗夜羅低笑道︰「他原本就是一個病弱的廢人,如今不過是回到原來的模樣罷了。」
不——
不對!
如歌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事情絕不像暗夜羅說得那樣簡單!
如歌走向玉自寒。
她喚著他的名字︰「師兄……師兄?!」她把聲音逐漸放大。可是,他卻好像一點也沒有听見!
玉自寒咳嗽著。
他仿佛一點也感覺不到外面的世界。
如歌開始發抖。
暗河的水漆黑死寂。
暗夜羅笑得無比得意︰「不僅他的耳朵重新失去了听覺,他的腿也再次無法走路。」
如歌捂住嘴。
這一刻,她恨極了暗夜羅!
她沒有想到一個人會做出如此殘忍的事情!先讓玉自寒可以听到可以走路,讓他和正常人一般無異,然後再硬生生將這一切全部奪走!
暗夜羅揚聲大笑︰
「這樣就叫殘忍嗎?你未免太小覷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