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的人方會為情所傷啊。
暗夜羅仰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裔浪道︰「烈如歌會在哪里?」
暗夜羅斜睨他,似笑非笑︰「你不是她的對手。你還不夠資格。」
裔浪的雙瞳驟然縮緊。
暗夜羅嗅一嗅酒杯中殘余的酒香,眯眼笑道︰「你已經敗在她手中兩次,這一次,你依然贏不了她。」
裔浪的瞳孔中迸出死灰色的陰芒︰「只怕是你也不知她在何處。」
暗夜羅仰首大笑,紅衣飛揚如血霧。
「只要你回答一個問題,我便告訴你她要去哪里。」
裔浪冷冷看他。
暗夜羅的肌膚蒼白無血,仿佛所有的生命都在那雙似無情似多情的眼眸中燃燒,燃燒如火,卻又偏偏如湖水一般靜謐。
「你是否已是死人?」
他問裔浪。
裔浪身子僵住。
暗夜羅有趣地打量他︰
「自烈明鏡死去的那一刻,你似乎已經死了。只是我不明白,你卻為何那樣恨戰楓和烈如歌?」
裔浪像是突然被一種痛苦籠罩住。
暗夜羅笑得有些惡意︰「你對他們的恨,不僅僅是為了權力地位,而象是另有隱衷。」
裔浪的身子開始顫抖,這種顫抖透出深邃的痛苦。
「孩子,告訴我。」暗夜羅輕聲勸誘,「你為何這樣痛苦,是什麼在折磨你,他們究竟對你做了什麼。」
灰色的瞳孔涌滿痛苦。痛苦太多,終于,漸漸冷凝成冰。裔浪吸口氣,灰色的眼楮好像野獸般毫無人類的感情︰
「是。我現在只是一個死人。」
他回答了一個問題。
現在,應該是暗夜羅告訴他烈如歌在哪里。
暗夜羅笑了。
他笑得像一個慈祥的長輩在寬容一個頑皮的孩子。
「烈明鏡死後,烈如歌最信任的人只剩下一個,也只有他有能力保護她。」
裔浪目光一閃︰「他在軍中。」
暗夜羅大笑。
笑聲魅惑清雅,暗涌的河水在笑聲中奔流向地底漆黑的某處,火堆在笑聲中熱烈燃燒。
然而,他們卻似乎都沒有察覺。
一個陰暗的角落里,黑紗在仇恨中翻舞,黑紗下竟然是一個女子仿佛被烈焰吞噬過的扭曲丑陋的面容……
第八章
迸舊的驛道。
路邊一個簡陋的草棚,褪色的酒旗在寒風中翻飛。酒棚的主人是個須發花白的干瘦老頭,他顫巍巍將溫好的一壺燒刀子送到西邊的一張木桌上。
巨掌一拍,酒壺險些被震翻!
「嘿嘿,他娘的烈火山莊這次丟人可是丟大了!堂堂的莊主居然失蹤了半個多月,出動全莊所有弟子也找不到!」獨眼漢一把扯開胸口的棉襖,獰笑道,「他娘的,咱們要是能找到烈如歌,不曉得烈火山莊能給什麼價碼。」
禿頂的中年男子斜瞟他一眼︰「師弟,連裔浪都找不到的人,你能有多少把握?」
「嘿嘿,裔浪是個蠢蛋!」獨眼漢不屑道,「不就是個娘們嘛,難道長著翅膀會飛?」
白面年輕人看看兩位師兄,道︰「那個烈如歌可能易容了,所以他們找不到。」
「易容?」獨眼漢冷笑道,「咱們六扇門里混,江洋大盜易容變裝的多了去了。凡事都有蛛絲馬跡,一個人的身材、走路姿勢、氣味、可能會去的地方、慣常的舉止都是能將她找出來的線索。」
「可是天下這麼大,哪能每個人都觀察得那麼仔細呢?」
獨眼漢又冷笑︰「所以說,烈如歌想要去什麼地方,是找到她的關鍵。」只要有了方向,一切就會變得簡單許多。
禿頂男子沉吟道︰「似乎裔浪已經有了方向。」
「唔?」
「原本對烈如歌的尋找是在十二個省的範圍,最近幾天卻好像都集中到這附近來了。」
「他娘的!裔浪怎麼突然開竅了,竟然跟……」獨眼漢忽然覺得說的太多了,狐疑地瞟一眼師兄師弟。早知道不該讓他倆跟著,若是找到烈如歌……
白面年輕人不解道︰「為什麼烈火山莊那麼著急找烈如歌?是怕她在路上會遇到危險嗎?」
獨眼漢一口酒噴嗆出來!
酒噴得很急。
酒星兒險些濺到旁邊木桌上的客人。
那張桌子上也是三人,他們靜靜吃著飯,仿佛根本沒有注意到別人的談話。只是,他們象是奔波很久了,疲累染在舉手投足間。
一人身著黑衣,淡眉細目。
一人紅褐衣衫,面色紅亮。
另一人青色布衣,眉宇間清若遠山。他沉靜地飲著茶,酒棚里如此粗鄙的茶具,在他的掌中卻有了一種難以言述的貴氣。
西邊木桌。
「嘿嘿,烈如歌若是真的死了,他們反倒再也沒有危險了。只怕她活得好好的,又不肯當個啞巴聾子,那裔浪他們的麻煩就大了。」獨眼漢冷哼道。
白面年輕人似懂非懂︰「哦……那……為什麼他們認為烈如歌會來到這兒呢?」
獨眼漢再懶得理他。
禿頂男子拿起酒壺又倒了一杯酒,對滿臉迷茫的小師弟道︰「听聞有傳言,玉自寒在附近出現過。」
「玉自寒?」白面年輕人睜大眼楮,「烈如歌跟玉自寒有什麼關系嗎?」
「嘿嘿,」獨眼漢又來了興致,「听說烈如歌跟她的師兄玉自寒有那麼一腿,戰楓跟她的婚約也因為玉自寒橫刀奪愛而取消了。他娘的,這次烈如歌要是又跟玉自寒勾搭在一起,戰楓可就——」
鱉異的冰涼!
一股寒徹的冰涼忽然疾擦過獨眼漢的右眼!
鮮血迸涌!
禿頂男子和白面年輕人失聲驚呼!
獨眼漢痛得大吼,手捂住右眼,汩汩的鮮血自手指縫滾落!
禿頂男子和白面年輕人面色驚白,四下看去,是誰竟有這樣的功力,一只竹筷居然可以快到令他們三人都沒有察覺就飛擦過獨眼漢的眼楮!
旁邊桌上的黑衣男子招手道︰
「老板,再拿一只筷子來。」
白面年輕人沖過去,拿刀指住他,怒聲道︰「你這賊人,竟然戳瞎我二師兄的眼楮!走,跟我到衙門說理去!」
紅褐衣衫的中年男子歪頭瞅他一眼,兩根手指握住他的刀,白面年輕人欲閃躲,但那手指仿佛黏在了他的刀上。「咯 」一聲,刀跌落地上,斷成兩截!
禿頂男子驚得立起,心中驟然閃過一個念頭。
黑衣男子面無表情道︰
「他會很痛,但是眼楮並沒有瞎。」
紅褐衣衫中年男子嘲笑道︰
「怎麼?還不走嗎?難道你們兩人的眼楮也很癢?」
禿頂男子急忙將白面年輕人拉到身後,恭身道︰「我等有眼無珠,竟然冒犯了玄……」
紅褐衣衫中年男子擺手道︰「走!若是亂說話,江陰名捕禿鷹獨鷂少的絕不僅僅只是一雙招子。」
禿頂男子渾身一顫,扶起仍在痛呼不已的獨眼漢,疾步離開酒棚。白面年輕人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卻也只好跟著師兄們離開了。
驛道上。
寒風凜冽,草木蕭殺。
三個人影轉眼變成了三個黑點。
酒棚中。
青衣男子沉靜如恆,茶的熱氣淡淡升騰,映得他的面龐如靈玉一般清俊。他坐在木輪椅中,好似一切紛擾都無法攪亂他寂靜的世界。
黑衣男子恭謹道︰「王爺,您再多吃些。連日趕路,您的身子怕會承受不住。」
紅褐男子亦道︰「是啊,後日就可以見到烈小姐了,您這樣消瘦,難道不怕烈小姐擔心嗎?」
青衣男子笑了。
那抹微笑就像是一個千山萬水跋涉的人終于可以回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家。
可是,這個微笑只有一瞬。
裔浪似乎已經發覺了她的方向,沿路來烈火弟子的蹤影隨處可見。
兩天,還有兩天的路程方能同她相遇……
青色衣衫被冬日的風吹揚著。
他的眉心輕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