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眶紅腫,淚水驚恐︰「我感覺不到爹了!!你知道嗎?我忽然覺得我真的真的永遠再也見不到爹了!!」
樹林中。
如歌放聲大哭。
飛來飛去的螢火蟲點點暈亮林中的他和她。
她在他懷里放聲大哭!
眼淚和鼻涕在他的衣裳上泛濫成災,她像個恐懼的孩子,在他的懷里放聲大哭……
淚水漫過她衣襟里的冰花……
她悲痛絕望的哭泣沁入晶瑩的冰花……
冰花仿佛也痛了……
憂傷的光芒幽幽自冰花幻出……
昆侖之巔。
亙古的冰雪耀眼生光。
月光照在那個冰洞。
刺骨的寒氣,千萬年的冰雪。
世上沒有人可以忍受那樣殘酷的冰冷。
只有一種感情。
聖潔而無暇的感情。
可以使琉璃般美麗的晶體幻幻重生。
夜空中,冰芒仿佛自遙遠的地方而來。
那冰芒凝結著淚水……
穿透厚厚冰層中絕美的晶魂……
冰芒中的淚水……
晶魂痛苦地震動了……
她的淚嗎?
是的。
她為什麼那樣悲傷……
她病了嗎?
是的。
冰層下的晶體掙扎著,令世間萬物屏息的美麗容顏幻幻而出……
你知道代價嗎?
凝淚的冰芒似在嘆息……
冰層漸漸有了一絲裂紋。
可是,她在流淚啊……
月光下的樹林中。
玉自寒抬起她淌滿淚水的下巴︰
「師父如果確實已然去世,你會怎樣?」
她驚怔。
眼淚怔怔滑下。
他用絹帕擦拭著她的淚︰「師父生前最疼愛的是你,看到你如此難過,只怕比你還要傷心。」
「他看不到了。」她別過臉。
他嘆息︰「可是,還有我啊。」絹帕溫柔地將她的淚水拭去,「歌兒,你知道當我听說你生病了,心里多麼焦急嗎?」
她低下頭。
「師父去世,我也非常難過。」他的聲音沉痛。自他五歲起,就來到烈火山莊,師父對他而言如同另一個父親。
「但是,你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他溫柔地擦干她最後一滴淚水,「方才大哭一場,應該將心里的痛都發泄出來了。那麼,以後就不要生病了,好不好?」
他凝視她,眼底那麼擔憂。
停止了哭泣,涼風一吹,她咳嗽起來。
玉自寒將身上的大氅解下,披在她的身上,道︰「如果你沉病不起,知道我會多難過嗎?」
她仰起臉。
他用大氅將她裹得緊緊的︰「歌兒……」
螢火蟲的光芒跳躍輕盈。
昏黃的熒光。
皎潔的清輝。
他俯身抱起她,憐惜地呵暖著她。
半晌,如歌在他懷里動一動,望向他,努力去微笑︰「我知道。師兄,我會堅強的,我只在你的面前哭了啊。」
他拍拍她︰「哭完就嘗試著不要那麼傷心了。」
「……嗯。」
「病要快些好起來。」
「……嗯。」
「這才是好歌兒。」
他寵惜地又拍拍她的腦袋。
她吸口氣,道︰「師兄,我不會讓自己一直生病的……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神態的鄭重令他仔細去‘听’。
「爹的死,我始終覺得有蹊蹺。」她慢慢道,「楓師兄認為是江南霹靂堂所為,可是……」
「哪里不對?」
她緩緩搖頭︰「我也說不上來,或許過段日子會有些頭緒。而且……」她遲疑道,「裔堂主和楓師兄……」爹在世的時候,她一直感覺裔浪對戰楓是有所敵視的,並且戰楓一向是躲避她的。可是近日來……
玉自寒思忖良久。
然後,他道︰「歌兒,同我走吧。」
如歌微怔。
他的目光中有說不盡的牽掛︰「烈火山莊情勢復雜,我又無法在你身邊。你雖是師父親命的莊主,但從未插手過莊中事務。」
「你怕我有危險嗎?」
他沉吟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天上的月亮如銀盤般皎潔,淡淡的霧氣仿佛一層裊裊的白紗,螢火蟲不知何時已然飛走。
樹林里十分安靜。
如歌安靜地思考。
她終于搖搖頭,苦笑道︰「真的很想同你走,我從未想要做這個莊主。不過,爹將烈火山莊交給了我。」她咬住嘴唇,眼楮漸漸變得明亮,「烈火山莊已與江南霹靂門正式為敵,武林中即將血雨腥風。這時刻,我無法離開。」
玉自寒似乎早就知曉她會如此決定。
雖然,他想要將她帶走,讓她遠離武林中的紛擾。可是,無論走到哪里,只要世間有人,便會有無盡的問題需要面對。
他想要保護她,讓她永遠沒有憂愁。
然而,她已經長大。
如歌握住他的手,輕輕晃一晃,微笑︰
「不要擔心我,我會保護自己。」
她的笑容明亮︰
「我是爹最值得驕傲的女兒。」
兩個時辰後。
待玉自寒離開樹林,風塵僕僕又趕往回遠方時,已經是那一夜最黑暗的時分。
黃琮扶著如歌,好奇地打量她︰「咦?只是這一會子,你的氣色卻像是好多了。」
如歌微咳道︰「哪里有這麼快。」
黃琮笑得慧黠︰「我就知道,王爺此一來,你的病很快就會好了。」
什麼啊,說的她好像是害了相思病一樣。不過,方才在玉師兄懷中痛哭一番,心中的郁痛確實舒緩了好多,腦袋似乎也清爽了些。
兩人慢慢走著。
玉自寒此次趕來,實與軍紀相違,所以甚是隱秘。她們出來相見便也沒有乘轎坐車,好在樹林離烈火山莊的後院很近,說話間,便也就到了。
沿莊中蜿蜒小路而來。
小路邊是湖。
湖中的霧氣愈發濃重。
月亮似乎被遮掩住了。
夜色漆黑起來。
黃琮邊走邊搓著手,呵氣道︰「太冷了,簡直要把人的手都凍掉了!」
如歌將暖手抄塞給她。
「那怎麼可以,你還在生病呢!」
如歌把斗篷裹得緊些︰「我比你穿的厚,不冷。」
黃琮連聲稱謝,把手伸進暖和和的狐皮手抄里,吸吸凍紅的鼻子,道︰「這麼冷,除了咱們,莊子里怕是沒有人走動了……」
如歌的目光突然向左前方望去。
腳步停下。
喃聲道︰「不一定。」
夜色中的湖,霧氣升騰。
茫茫的白霧,在漆黑的夜色中神秘詭異。
湖邊,有兩人。
一人藍衣、卷發、右耳的寶石隱隱閃光。
另一人紅衣、赤足、長發幾乎可以散到地上,他指間一只精美的黃金酒杯,好似在大聲笑著,卻沒有一絲聲音傳出來。
小路上。
如歌扯扯黃琮,向紅衣人指去︰「你能看到他嗎?」
「能啊!」黃琮笑道,「最近戰公子好像總是徹夜不睡,听丫鬟們說,他經常在那個荒廢的荷塘邊靜坐整晚。」
如歌怔了怔。
然後,她嘆道︰「我是問,你可以看到那個紅衣人嗎?」
「紅衣人?」
黃琮瞪大眼楮,向夜幕中看去,她揉了揉眼楮,又看了看,笑道︰「你眼花了嗎?那里只有戰公子,明明穿的是藍衣,怎麼會是紅衣人呢?」
如歌詫異道︰「你看不見嗎?」這紅衣人每次出現都如鬼魅一樣。
「什麼都沒有,我看什麼,」黃琮嘟囔道,忽然,「哎呀,戰公子好像看到我們了!」
戰楓自湖邊轉身。
遠遠的,他的目光落在如歌身上。
他望著她裹著白色斗篷卻依然顯得單薄的肩膀,微微紅腫的眼眶和臉頰上殘余的狼狽淚痕。
戰楓走來,離如歌只有一步的距離。
「你哭過?」
他的聲音低沉,目光很緊。
如歌忽然覺得臉上的淚痕微微刺痛。
她避開他的視線︰「我要回去了。」
「你方才去了哪里?」
戰楓問道。
如歌輕咳,拉緊素白的斗篷,慢慢抬起頭,道︰「楓師兄,我有些累,想要回去。」
戰楓僵住。
半晌,望著她,他的眼底緩緩沁出一抹柔和的藍。
「風寒未愈,不要太晚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