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起他的輪椅,正準備悄悄離開——
夜色中。
卻傳來戰楓冰冷的聲音。
「殺了她。」
冰冷如刀的三個字。
然後,戰楓對司儀道︰「婚宴繼續。」
瑩衣驚呆當場,面孔慘白,手中的匕首搖搖欲墜。
山莊弟子亦是大驚,但楓少爺的命令豈敢違抗,只好狠下心向那個單薄的女子圍去。
歡鬧的絲竹之樂再度奏起!
戰楓的面容平靜無波。
刀冽香唇角閃過嘲弄的意味,珠玉的面簾重新垂下。
恨意從瑩衣眼中迸射出來!
她咬牙飛撲向戰楓孤冷的身子,大吼道︰「我懷了你的孩子!我月復中已然有了你的孩子!」
匕首怒刺向戰楓的前胸!
這一刻,她恨透了戰楓!她恨不得他死!
如歌閉上眼楮。
這一刻,她忽然知道了。
瑩衣也是真正愛著戰楓的。雖然她的手段很極端,可是她是真的愛著戰楓的。一個女人,如果沒有那麼強烈的愛,就不可能能有那麼強烈的恨。
當如歌睜開眼楮時。
匕首已經到了戰楓的手中。
他抓著瑩衣的頭發,將她的腦袋怪異地向後拉扯,他的話殘忍冷漠︰「懷了我的孩子?」
「是。」瑩衣眼楮干枯,她的淚水已然流盡。
「我的孩子……」匕首抵近她的小骯,「長大後必定會是個魔鬼,不如現在就讓它死去吧……」
鋒利的匕首刺入瑩衣的小骯。
冰寒入骨……
瑩衣絕望恐懼地大叫︰「不要啊!我的孩子!!!」
戰楓眼底幽黑。
匕首用力向那個柔軟的月復部刺去!!
烈火山莊的喜宴。
火紅的楓樹上紅彤彤的燈籠。
酒香。
菜香。
撒了一地的花瓣、糖塊、花生、棗子……
「放開她。」
烈焰般的聲音在死寂的庭院里響起。
「放開她!」
鮮艷如火的楓樹下。
一個鮮艷如火的女子。
她的嘴唇倔強地抿著,眼中似有烈火在燃燒,耀眼的紅衣激揚在落葉的風中。
她扶著瑩衣顫抖的身子,握住戰楓拿著匕首的右手,一字一句道︰
「你、放、開、她!」
匕首刺在瑩衣月復中,血淌落下,染紅了青石的地面。
滿場驚愕。
眾人的目光皆望向一言不發的烈明鏡。
烈火山莊的大弟子、與天下無刀城聯姻的戰楓,竟然同莊主的獨生愛女在如此重大的場合發生沖突!
烈明鏡神色沉郁,臉上的刀疤深可見骨。
他凝視著僵持的戰楓和如歌,眼中有著無人能解的復雜。
終于——
他拍掌而起,大笑道︰
「好——!」
烈明鏡身姿雄偉,白發濃密,他的目光似乎在一瞬間看到了當晚在場的每一個人!
「趁楓兒大喜之日,眾位朋友皆在場,我宣布——」
他望著如歌,朗笑道︰
「——小女如歌將繼承烈火山莊莊主之位!她年齡尚輕,脾氣又沖,需要大家多包涵!這次喜宴的小麻煩,就交給歌兒處理好了!大家不要掃了興!來,喝酒!奏樂!」
事態的發展居然如此出人意料!
烈火山莊未來的繼承人竟然不是戰楓!
眾人強按住震驚,跟隨烈明鏡飲酒、歡笑,恭喜祝賀聲從庭院的各個角落響起……
這一邊……
如歌攙抱起暈厥的瑩衣,轉身而去,戰楓和婚宴被她丟在身後。
只有玉自寒陪伴著她一並離開。
寂寞的夜晚。
「禮——成——」的聲音遙遙傳來。
如歌突然覺得很冷。
山莊漸漸安靜下來。
紅燈籠依然掛滿樹梢屋檐,熱熱鬧鬧地亮堂著,大紅的喜字也依然燦燦地惹眼,象在提醒每一個人,今晚是戰楓與刀冽香的洞房花燭夜。
可是,卻沒有歡鬧聲。
只有安靜的風。
深秋的夜,象冬日一般寒冷。
月光很亮。
照在那一大片暗紅的楓林中。
如歌累極了,她倚著楓樹,累得似乎都睜不開眼楮。她的身子慢慢滑落,跌坐在落滿楓葉的地上。
月光下,她的臉色有些蒼白。
額角沁出細碎的汗珠。
瑩衣的鮮血浸染了她的衣裳,一片暗暗的褐色,似乎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依然繚繞在她周圍。
她累極了。
不想回去了。
就在這楓林里,她想靜靜睡一覺。
楓林中,有蟲鳴,似乎還有螢火蟲,微弱的光芒若隱若現。
如歌靜靜睡去。
紅裳在寒冽的夜里顯得分外單薄……
好冷……
她瑟縮著漸漸抱緊身子,眉頭皺了起來。
一團晶瑩的光,盈盈地,漫漫地,自她懷中流淌出來……
若仔細看去……
扁仿佛來自她懷中的一朵冰花……
扁如天山的雪……
映著春日的暖陽……
扁芒漸漸盛了……
將沉睡的她溫暖暖地裹起來……
她的唇邊有了淺淺的笑。
睡夢里,她可以回到無憂的往昔。
楓林中。
如歌在做一個溫暖的夢。
荷塘邊。
戰楓眼底一片寒冷的冰河。
那已經不能再叫做荷塘了。
沒有荷花。
沒有荷葉。
也沒有了水。
荒蕪的荷塘邊。
戰楓一身深藍的布衣,右手邊放著他的刀。他望著那片荷塘,不曉得在想些什麼,幽藍的卷發微微飛揚。
忽然,他笑了笑。
一抹亮藍點亮了他孤冷的眼神。
……
那個夏日,就在這個荷花塘。
滿池碧葉。
滿池粉紅的荷花。
突然間,他和她全都羞澀得不曉得手腳該往何處放,漲紅的面頰似乎可以將湛藍的天空映紅。她的紅衣鮮艷,被他擁在懷中,緊張紊亂的呼吸在他耳邊響起。
她很緊張。
其實,他也很緊張。不知道她有沒有發現。
心髒跳得好似要蹦出喉嚨!
忘記了那時她在他懷里有多久。
只記得,他像孩子般奢望,就讓時光死掉,就讓這一刻永遠永遠停下來。
……
楓林中。
如歌忽然被什麼驚擾了,身子一顫,溫暖的夢頓時碎了。
冰花的光輝消失在她衣襟中。
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她睜開眼楮,沒來得及去回味自己究竟夢到了什麼,就看到了楓林外荷塘邊那個深藍的背影。
亮亮的月光,將長長的影子投在荒蕪的荷塘里。
甭冷的背脊。
深藍的布衣。
戰楓。
和他的刀。
他背對著她。
她不知道他在那里有多久了。
她醒了嗎?
戰楓滿是刀繭的掌心,忽然涌出一股潮熱。
如歌站起來,紅葉「簌簌」自她衣裳飄落。她想靜靜地離開,裝做沒有看到他。然而,天際那彎皎潔的月亮,和他透著寒意的背影,忽然令她開口道︰
「你不應該在這里。」
戰楓沒有回頭。
等了一會兒,正當她以為他不會回答了,卻听到他低沉的聲音︰
「荷塘是你命人填的。」
「是。」
「為什麼將它填起來?」
他在荷塘邊,她在楓林中,月光淡淡照著他和她。
「今晚是你的洞房夜。」
她的聲音像月光一樣淡。
「你怕我嗎?」
戰楓忽然轉過頭,凝視她,眼底掠過一抹幽暗。
「刀姑娘在等你。」
他冷笑起來︰「居然變得如此膽怯。是否怕接近我,便再不能從我身邊走開。」
如歌驚怔,然後,她道︰
「不用激我,若想讓我陪你,直說就是。」
戰楓瞳孔緊縮,半晌,他道︰
「你走吧。」
依然是倔強的戰楓。
那個戰楓,她曾經多麼的熟悉……
如此的夜色,暗紅的楓林,荒蕪的荷塘,許多她想要忘記的事情,又淡淡浮上了心頭。
她坐到他的身邊。
望著那個填滿了土的荷塘,她的心也像被堵了起來。
「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是什麼,讓她熟悉眷戀的戰楓消失了;是什麼,讓他變得像惡魔一樣冷酷。
他沉默。
「天命」在月光下隱隱發光。
「為了權勢嗎?」她問,「如果為了權勢,你可以娶我,不必用瑩衣將我逼走。」
他依然沉默。
「為什麼會娶刀冽香?什麼是烈火山莊無法給你的,而必須要通過天下無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