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因為雨太大了些,路上不好走。」
「才不會!」東寺浩雪大叫,「明姐姐絕對不會因為雨大就不來,她是因為……因為……因為……」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無措地看著自己的腳尖。
東寺浩雪抬起頭,目光中有氣憤︰「風間哥哥,今天的事情,是明姐姐做錯了!你為明姐姐做了那麼多事情,她一點也不知道,就象為了跟古橋櫻解除婚約,你甚至答應……」
「小雪,」風間澈打斷她,拍拍她的腦袋,「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決定,與曉溪無關。」
「可是,」東寺浩雪還要繼續說,「你那麼喜歡明姐姐,明姐姐卻讓你傷心,讓你難過了不是嗎?你那麼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風間哥哥,為什麼明姐姐要……」
「小雪!」
風間澈的聲音帶著嚴厲,一下子就將東寺浩雪的眼淚嚇了出來。
「曉溪是怎樣的人,你不了解嗎?……不要因為我的事情,而傷害到曉溪。」
「風間哥哥……」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下來,東寺浩雪泣不成聲。
「答應我。」
東寺浩雪抽泣半天,終于擦著紅通通的鼻子,泣聲道︰
「我……答應你。」
******
夜,越來越深。
雨漸漸停了。
加護病房里靜無聲息,只有寧靜的明曉溪和昏睡中的牧野流冰。
她凝視著他。
他的睫毛那麼長,又黑又密,有點翹翹的,溫和地遮住他的眼楮。她記得他的眼楮,最初時象水晶一般清澈透明,閃動得讓她不自覺地臉紅心跳;後來,好象發生了很多事情,冷酷一點一點佔據了他的眼底,她拼命想去溫暖他,可是,沒有成功,他的寒意反而侵入了她的心。
她離開了他,她違背了自己的諾言,她曾經答應過要永遠和他在一起。
她知道自己傷害了他,卻沒有想到傷害得有這麼重。
她以為離開他,她就不會再傷心和痛苦。可是,為什麼,他依然會讓她難過得象是要窒息!
……吐著鮮血的牧野流冰……
……在她懷里倒下的牧野流冰……
……從手術室里推出來的牧野流冰……
明曉溪閉上眼楮。
為什麼,牧野流冰總是能讓她的心,痛得象刀割一樣。
沒有聲音。
象是有風拂過她的面頰。
明曉溪猛然睜開眼楮。
「冰,你醒了嗎?」
她撲到牧野流冰面前,眼楮亮得發光,情不自禁握住他冰涼的手。
他的手指在她掌心蜷縮了一下,然後,慢慢放松,反轉過來,也握住了她。
他靜靜望住她,眼珠象水晶,映出她關切的表情。
看著他,明曉溪忽然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僵在那里,楞了好一會兒,才皺著鼻子深吸了一口氣︰
「牧野流冰,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想罵你!如果不是你剛做完手術,我也許還會打你!」
牧野流冰的嘴唇煞白,恍若失血的花瓣。
「有一些小孩子,一旦他們的要求得不到滿足,就會撒嬌胡鬧,他們會賴在地上不起來,會在地上打滾,會號啕大哭,會撕破自己的衣服,會用指甲在自己身上抓得鮮血粼粼,他們用各種手段傷害自己,目的是威脅那些愛他們的人。」
優美蒼白的嘴唇扯出極淺的笑容︰「他們可以成功嗎?」
明曉溪瞪著他,嘆口氣︰「總是成功。」
「那,恭喜他們,因為被人愛著,所以才威脅得起。」笑容中帶著自嘲。
「牧野流冰!」明曉溪瞪大眼楮,「你到底有沒有听懂我在說什麼?!我在指責你啊,你怎麼可以這樣傷害自己的身體?!你知道自己的胃不好,為什麼還不好好愛惜,你居然折磨自己到胃吐血!胃吐血,那不是很痛嗎,不是會痛到死去活來嗎?你為什麼還可以平靜到好象吐出來的不過是白開水?!」
牧野流冰冷冷在笑︰「我早就感覺不到痛。」
明曉溪驚怔。
她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能望著他發呆。
餅了很久。
明曉溪咬住嘴唇,強迫自己面對問題,不能逃避。
「我該怎麼做,你會好起來。」
牧野流冰躺在雪白的枕頭上,眉毛顯得出奇的黑,眼楮顯得出奇的亮。
「你擔心我?」
「是!」
「為什麼?」
為什麼?
明曉溪細細思考著這個問題,她的眉毛皺了起來,她的目光暗了下來,她無意識地抬起頭,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看到了夜空中的月亮。
一彎明月。
月光優雅而皎潔。
就象一個優雅而皎潔的少年。
******
空蕩蕩的皇家音樂廳。
風間澈修長的手指停在潔白的琴鍵上,象是想要彈奏,但又不知該彈給誰听。
舞台下滿滿的座位,空無一人。
月光透過音樂廳寬大的玻璃窗,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拉出一個斜斜長長的影子。
他坐在琴凳上。
眼楮象雪山般寂寞,沒有看向別處,只是望著自己的雙手。
右手手臂上,那只白綢緞的蝴蝶結仍在不知疲倦地起舞。
******
「因為,你是我的朋友。」
明曉溪這樣告訴牧野流冰。
牧野流冰的面容沐浴在月光下,有種憂悒的美,但眼角卻帶著冷酷的傷痛。
「你在騙我,還是在騙你自己?」
明曉溪反應有些遲鈍,搖搖頭,慢吞吞地問︰
「你說什麼?」
牧野流冰目光中有恨︰「愛我,是一件那麼可怕的事情嗎?為什麼你總是在想方設法地逃避。」
明曉溪的聲音更慢,似乎更加听不懂了︰
「你——說什麼?」
牧野流冰帶著滿滿的恨意怒視她︰
「你愛我。你從沒有停止過愛我,就算你命令自己不再愛我,你也依然愛我!」
明曉溪驚慌地站起身,嗓子發顫︰
「你在亂說什麼?我已經離開你了。」
牧野流冰冷冷地笑,笑中有殘酷。
「你的心呢?」
「我的心?」明曉溪慌張地捂住自己的心口,「我的心是我自己……」
她說不下去了。
她的掌心冰涼,里面似有一個冰涼的東西。
她垂下眼去。
心口前,掌心里,是一條瓖著碎鑽的十字架項鏈。
……那一年的聖誕節……
……牧野流冰不容她拒絕地將項鏈戴在她脖子上︰「不許拿下來,你要一直帶著。」……
……「是我們今生定情的證據」……
……「我們交換了信物,就定下了終身。」……
她一直帶著它,讓它貼在她的心口。
她望向他。
他頸間那條泛著銀光的細鏈,墜子是一個雪花樣的水晶,晶瑩剔透,優美純淨。
……「你可以不再戴它……當你不再喜歡我的時候……」……
……「壞丫頭,真會給我找麻煩……那豈非讓我從現在開始每分每秒都戴著它?而且,我還會整天擔心它會不會自己掉下來……」……
……牧野流冰捏著她的鼻子,笑得比他胸前的水晶還漂亮……
月涼如水。
明曉溪站在那里,恍惚間,有點分不清楚什麼是現在,什麼是過去。
牧野流冰握住胸口的水晶,凝視著她,幽黑的眼眸逐漸變淡,沁出了一絲溫柔,那種會讓人心都碎掉的溫柔︰
「我會讓你永遠愛我。」
因為,如果失去了你的愛,我在這世界上,就象失去了靈魂的空殼,再也找不到家。
******
月光,比以前所有的月光都要溫柔。
溫柔地照在風間澈修長的身軀上。
風間澈靜靜地趴在鋼琴上,他的面容藏在他的雙臂間,沒有人可以看得見。
他的背脊彎成一張優雅的弓。
他的心上插著一只箭。
月光皎白。
灑在他沁涼的背脊。
他知道他也許真的該離去了,這樣才不會讓她為難。
可是,他離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