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看,長發很合適你,留著吧。」
牧野流冰一身黑衣,冷絕酷美,長發迎風飛舞,恍惚間象地獄里裹滿血腥的惡剎修羅。
她收回視線,啞然失笑︰
「對不起,以前說過的很多事,我都已經忘記了,請原諒我。」
風,吹在兩個人身上,無比寒冷。
她和他站在昔日的露台上,卻再也找不到昔日的心情。
「我答應你,風間澈的手,會好的。」
他凝視遠處庭院里葉子已經全然落盡的大樹,話語從繃緊的薄唇逼出。
「是的,學長的手一定可以恢復到從前。」
他猛回頭︰「那你——」
「可是,有很多事卻永遠沒辦法再回到從前。」
唇角涌起濃烈的嘲諷。
「是誰說,她不怨我,要永遠和我在一起?」
「是我。」明曉溪回答。
「但是,我後悔了。」
牧野流冰象被一把刀從喉嚨劈到腳底!
他的手指嘎然緊握,指節鐵青。
他說不出話,眼楮只是那樣地盯著明曉溪,眼中的是震驚、是憤怒、是恨意,還有濃烈得能把人逼狂的絕望和痛苦,那種自靈魂深處被抽走所有希望的痛苦,在那一瞬間,他眼底的光明驟然黯淡。
他忽然覺得冷,漫天遍地的寒意向他襲來。
在她的眼中,他忽然好似變成了一個陌生人。
他與她的距離只有一步,卻仿佛隔了天涯,隔了海角,今生今世再也無法邁得過去。
「如果你終于還是要後悔遇見我,那麼,為什麼不早些離開。」
如果一開始,你就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那麼,我也許就不會知道幸福的滋味。你何其殘忍,把所有的愛滿滿地那麼卒不及防地都給了我,告訴我,你永遠喜歡我,永遠不會離開我,讓我錯以為,我可以幸福得象個被寵溺的孩子,讓我錯以為,只要抱住你,就可以擁有整個世界。
他以為,他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然而,失神間,話語已飄蕩在空空落落的露台上。
明曉溪喉嚨干澀得象在著火。
「我以為,只要我努力,只要我在你身邊,就可以不讓遺憾的事情發生;我以為,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可以快樂,就可以幸福;我以為,只要我拼命去做的事情,我就可以做到。」
「可是,我高估了我自己。」
她看著他。現在的牧野流冰,陰厲殘酷俊美,再也不是往日那個冷漠清澈的少年。但是,為什麼,他眼底的寒冷,讓她有種脆弱的心痛。
「我不快樂,真的不快樂,我還在笑,可是卻沒有了笑的感覺。」
「這也不重要,因為我喜歡你。」她閉上眼,沒有注意他筆直僵硬的背脊。「即使我死掉,我也不會怨你,那是我自己選擇的,我原本就知道和你在一起會有危險。」
「可是……」
她強抑下滾滾涌上的淚意。
「傷害到的差一些就死掉的卻是我心目中最尊敬最喜歡的風間學長,我受不了,我不能容忍他的右手再也不能象神一樣出色。夜里,我會做噩夢,我會尖叫著嚇醒,我會一千次一萬次地後悔——」
「為什麼,當初沒舍得真的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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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曉溪挺直背脊,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她咬緊嘴唇,命令自己不準回頭。
她的步子並不大,速度並不快,但每一步都在努力地走,一步一步,離那寒風吹襲的露台越來越遠。
她告訴自己,不能回頭去看他,縱然他如冰如火的目光已經焚透她似鋼的背脊,燒痛了她軟弱的心,但是,她知道自己再不能回頭。
「曉溪……」
是他的聲音嗎?她輕輕側耳听,腳步猶豫著想要停下。不,那一定是幻听,牧野流冰的聲音決不會脆弱到象一個無助的孩子。
她繼續離開,沒有人會發現她在那一刻的遲疑。
「如果我離開……」
那聲音中有太多的傷痛和掙扎。
不,他再也離不開這里了,就象他再也不是以前的他,而她也不再是以前的她了。
明曉溪恍惚地想,這世上,是否有些東西真的無法重來。春天走了,可以再等第二個春天,到那時,花會再開,樹會再綠,但那花是否還是去年的花,葉是否還是去年的葉。也許改變總是不經意間悄無聲息的,昨天的話似乎還銘刻在心,是那樣的信心滿滿,無懼無畏,而只是一恍,卻發現什麼都變了模樣。
一切都不對了,為什麼,會這麼痛苦。
她不喜歡這樣的明曉溪,脆弱得好象都無法再掌握自己的呼吸。
明曉溪命令自己仰起頭,讓沒出息的眼淚淌回去。她看到了天空的雲,一大團一大團,美麗得讓她想起去仁德學院的第一天,那時的她……
她深深深深吸一口氣,讓胸脯鼓得滿滿的。
就這樣吧。
就這樣結束吧。
因為,她討厭透了現在的這個明曉溪。
或許她還是做錯了,呵,她再也不知道怎樣是對怎樣是錯,或許她將來還是會後悔,但是,現在,她只能一個人往前去走,不能回頭。
有人擋住她。
是刀疤少年鬼堂。
他的眼中冒出熊熊怒火︰「你傷害了他,你知不知道他有多麼愛你?」
明曉溪腳步沒有停下,繞過他的身子向前走。
「你會後悔的……」聲音沉痛如詛咒。
腳步依然向前,泉水一般的話語幽幽飄到她身後。
「無論怎麼做我都一定會後悔的,我知道。但是,幸好我們還很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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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似乎快要來了,風將白紗輕輕卷起,很柔和,帶著讓人迷醉的暖意。
床頭放著一個新的紙袋,里面塞滿了紅彤彤亮晶晶的大隻果。
明曉溪埋著頭削隻果。
風間澈放下手中的書,認真凝視她︰「曉溪,你不開心嗎?」
她慌忙抬頭,擺出燦爛的笑容︰「呵呵,哪里會不開心呢,能天天守在學長身邊,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呢。」尤其是東寺浩雪,嫉妒得都快抓狂了,可是東寺水月下了「禁足令」,一星期只許她來「騷擾」風間澈三次。
「告訴我,因為什麼事心情不好呢?」
哎呀,學長為什麼不可以突然變笨一點嘛。
明曉溪悻悻地放下手中的隻果,沮喪地望住他︰「人家原本想晚一些再說的。」
風間澈坐直身子,等待她繼續。
「我要回台灣了。」
微笑徐徐染上他的唇角︰「是啊,你一直沒有回去過了。」
明曉溪垂下眼楮。
「不過,時間會不會有些趕,馬上就要開學了。」
她搖搖頭︰「不會。我已經辦好了休學。」
白紗被風吹呀吹,拂上了盛滿隻果的紙袋。
風間澈靜靜地望著她,象亙古寧靜的雪山。
良久,他終于還是微笑︰「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嗯。」她悶聲答應。
「不要忘記給家里所有人都買上禮物,他們會開心的。」
「嗯。」
「錢還足夠嗎?如果不夠……」
她奇怪地仰起頭盯住他︰「學長!你很怪你知道嗎?」
風間澈沒有回答她。
「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休學?」
「……」
「你為什麼不問我還回不回來?」
「……」
「你為什麼不問我是不是想要象鴕鳥一樣躲起來,裝做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曉溪……」
「你為什麼總是把你自己的情緒隱藏起來,不讓別人知道你究竟在想些什麼呢?」
「曉溪……」
他伸出左手想拉她,卻被她躲開。
明曉溪直直地盯著風間澈,象是第一次看到他,眼中不再有昔日的崇拜,卻盈滿深沉的哀傷。
「學長,你知道你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一個神,一個比完美更完美的神。」
他苦笑︰「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