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十八年?」
「不錯。」慕容釋點頭,「二十年前,寧家獨子寧楚真離家出走,杳無音訊,終于放棄尋找希望的寧家二老在第二年撒手西歸,將全部產業留給了遠方的佷子,是那個佷子將宅子賣與李府——這已經是十八年前的事了。」對于寧楚真在外的言語,他倒也听前去報告的人講了,略知一二。
「……不可能。」寧楚真心神俱亂。
「你是說,寧楚真失蹤了二十年?他的父母……死了?」錢多多吃驚不小,他的確自稱是寧楚真沒錯,可是,怎麼會發生這麼無稽的事?他竟在二十年前失了蹤?他,不是今年才二十歲的嗎?
「是的,二十年前。」他淡淡地道,「不管少俠是誰,這里現在是李府,不容他人搗亂。我家主人不在,恕在下不能請您進去。」說完,轉身吩咐一句便又自顧地走進了府門——
「你們招呼‘殘刀’少俠吧。」
「寧……」錢多多看著他,俊美的臉上一片灰敗,身體漸漸月兌離她的手臂,無助地跌坐到地上。
「一定是搞錯了,一定是有人開我玩笑,馬朋他們總是愛開玩笑,一定是他們……」可是,從進入洛陽城他就隱隱覺著不對勁,之前不止去過一次的茶樓、飯館不見了,換了招牌,改了行當……他就覺得不對,可是,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他失蹤了二十年,二十年……記憶究竟出現了什麼偏差?
听他這麼說,錢多多身體一僵。
他的確曾經提過馬朋,當時她說他和仇家比劍時掉在河里淹死了,他還笑說是同名同姓。
「你說的馬朋,是陝西馬家嗎?馬朋的父親一對判官筆打遍陝西無敵手?」她顫著聲音問,真的希望他搖頭否認。
他如果真的是寧家的寧楚真,那麼……這算怎麼回事?
「馬……大志。」
是他!
他們自始至終說的都是一個人!一個早已死去,卻在他的記憶里仍然鮮活的馬朋!
錢多多倒抽一口氣,「他、他死了。死的時候四十二歲。」
寧楚真頭痛欲裂,腦中一片混亂。一定是哪里錯了,一定是的……
「寧楚真。」錢多多失去重力般地坐到他腳邊,擔心地看著他。他在承受著痛苦,可是她能做到的只是一直看著他,只是看著他。
天黑了,李府的燈籠已經有人悄悄地換上。
圍著的家丁見他只是坐在地上,沒有任何的攻擊意向,也就散了。漸漸地風起了,吹動錢多多青色的裙角。她嘆息著,輕輕地握上他微微顫抖的手。
終于等到他坐累了,坐乏了,錢多多才扶著他找了最近的一家客棧住了進去。直到坐到房間窄小的板凳上,他仍是一副沒回過神來的呆滯表情。
一路相伴以來,他都是一副沒心機,又不諳世事的公子哥模樣,雖然有些嬌氣與傻氣,可是卻是個快樂的人。她從不曾見他這般的難過、這般的無助,一時竟是不知怎樣安慰。其實,一直以來她都一個人慣了,哪里真的會安慰什麼人呢。那是成天泡在福罐里的人做的事,像她這種每日為生計奔波,不知哪天會餓死的人,是沒有理由,也沒有心情做這種事的。
可是,為什麼見他這樣,她會這麼難過?
「我叫小二送點吃的上來,你先吃點,然後就休息吧……明天,所有的事等明天再說。」
嘆口氣,她起身離開,走進他對面的房間。
他的房間一直亮著,她也就燃著蠟燭,坐著、望著。
直到天亮,終于忍不住,趴在桌上睡了。
第4章(1)
「笨蛋,到底跑哪去了?」街頭,錢多多嘆氣自語。
一覺睡到日上三竿,起來後才發現寧楚真不見了,她連臉都沒顧上洗就趕緊跑出來找人,不只到寧府——不,應該是李府,就是整個洛陽城,不說全找遍,一半也算差不多了,可偏偏就是不見他的人影。
夕陽將落,余暉將少女嬌小的身影拉長,晃動著離去的背影顯得無比落寞。
他是想這樣消失不見嗎?
昨日少年俊朗容顏顯現的驚惶失措又浮現在眼前,心頭莫名地一痛。
以前,她是想著如何賴著他保護自己,可是現在,她只想著他這樣離開,心里會有多難過、多無助。他難過的時候,她想在他身邊,不管他發生了什麼事,不管那件事有多麼離奇詭異。
「寧楚真。」她再嘆。
最後一次回頭,眼前掠過策馬急馳而過的人影,急忙轉回頭,擠進圍觀斗雞的人群。
星月門的人,他們終于找上來了。
難道她故意露出要去揚州的口風沒有迷惑住他們?看來,星月門的人也不很笨嘛——其實,她又哪里知道是店小二見她和寧楚真行俠仗義救了那個姑娘,為了不讓他們被抓住而故意說了相反的方向,沒想到……誤打誤撞倒真的追了上來。
錢多多小心翼翼地側回身,見人都沒有了蹤影,這才長出一口氣,加快腳步跑回客棧。才推開房門,就見本以為失蹤了的寧楚真正坐在她的房間。
笑容還來不及綻開,就被他沉重的目光壓下,連心里都難過了起來。
她踱步到他身邊坐下,輕聲道︰「你去哪兒了?」
寧楚真深呼口氣,「我、我……去找以前認識的朋友,他們、他們都老了……真的老了,他們還以為我是——我自己的兒子。」他說,忽然出現了鼻音,看著她握上來的手,像是從那只涼涼的手上找到了溫暖。
「你去找他們了?」這一去,是完全否定了他。
「陳家的小姐听說都已經嫁人了,」他苦笑,「孩子都快有我這麼大了,我……」
錢多多看著他,蓄在鳳眸中的淚就那麼流下來,掉在她的手上,溫溫的。她第一次看一個男人流眼淚,原來,感覺竟是那麼壓抑,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也想哭的,可是眼楮就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般,淚水怎麼也流不出來。
「我好害怕,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多多、多多,我是不是在做夢啊?你掐我一下吧……我自己掐了好多下,怎麼不疼呢,是做夢吧?」
他抱住她,像個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我一個月前還跟我爹吵了一架——以後我再也不和爹吵了,我一定會听話,乖乖地去考個狀元回來,不再整天只想著闖江湖了……」
「寧楚真,你,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可是,我會陪著你的。」
直到听見濃濃的鼻音,錢多多這才知道自己也跟著哭了起來。
「你真的會陪著我?」
「嗯。」她重重地點頭,「一定!」
「……如果我醒了,你就跟我一起醒來,好不好?」
就這樣,他擁著她,一直到天完全黑了,也沒有察覺。
很長的時間內,只有兩人彼此的心跳。
「多多,我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寧楚真的聲音透著沙啞,真的是……太奇怪了,他的心跳得好厲害,不,不只心,好像血液都沸騰了起來——驀地,那身上帶著淡淡桂花香的男子出現在腦海,飛揚的發掃到他的脖子,癢癢的,然後……身體一陣戰栗。
寧楚真停止了哭泣,淚珠仍掛在臉上,修長的手指輕巧地撥開垂在頸間的發絲,像是被魅惑般,不自知地露出邪魅的笑,嘴唇漸漸貼近……
「我也覺得有些怪,好暈……」說著,錢多多頭一垂,倒在他的懷里。
沒有管她不尋常的反應,寧楚真張開嘴,兩顆利牙驟然冒出,就在牙齒即將插入錢多多白女敕女敕的脖子時,有人推門而入——
「這回看你個小丫頭還不——咦,還有一個沒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