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映得汩水河一片血紅。風吹樹葉,竟響起陣陣哀鳴。
倏地,她淡淡一笑,笑得那般坦然。或許,這是注定的結果……可是她的國家,她的人民,她深愛的父親,對不起了……
她坦然,可是她的心為什麼那麼痛?四分五裂,萬箭鑽心地痛。對面的男人,那深邃的眸子……她好想撫平那抹沉痛。
「玉阡蘿……」帝車眉頭緊皺,眼中有滴晶瑩閃現。
她踉蹌,鮮紅的血自胸口噴涌而出。
再次回首水光瀲灩的汩水河。無論周遭怎樣慘烈悲傷,它永遠超然事外,無動于衷。
「黃黃的落葉飄飄,到我的肩膀,母親要我撫平,我卻將它收藏。長大後的人啊,怎麼會懂得它的憂傷……」
這種時候她竟想起一首小時候時常唱的一首歌謠,她自嘲地一笑。
可是那個時候是多麼幸福啊,無憂無慮,呼吸著自由自在的空氣,不必理會世間的紛紛擾擾,不必將心中最悲哀的愛掩藏。
她止不住身體的失重,一晃,倒在帝車冰冷的胸膛上。
記憶中溫暖的胸膛不知何時竟變得如此冰冷。
帝車緊緊抱著她,雙手不覺間染成血紅,「玉阡蘿……」
一滴清淚滴在她沒有血色的臉上。
他想說什麼,可終究沒有說出。此時說些什麼都是那麼的蒼白無力。
發絲飛揚,飄舞在她如玉的臉上,隱約遮住兩行清淚。一雙漆黑如夜的眸子,涌現無限情意。
「你終究還是勝過我了。」她的聲音輕若浮塵。換作是她,不知下不下得了手。
淚水滴落在她眼中,順著眼色滑落。
貝起一抹淒涼的笑,玉阡蘿緩緩閉上眼楮。
她的愛,再見了。
冷風中他擁著她,衣袂糾結,隨風飛揚。
☆☆☆
「黃黃的落葉飄飄,到我的肩膀,母親要我撫平,我卻將它收藏。長大後的人啊,怎麼會懂得它的憂傷……」
玉阡蘿躺在ど鳳宮濕涼的硬石地上,口中輕輕地哼唱小時最喜歡的一首歌。
她的生命中沒有母親的出現,她在生她的時候難產死了。這首童謠也是撫育她長大的阿麼娘教她的。阿麼娘的頭發有到腳底那麼長,唱歌很好听,听她的歌聲像是聆听天的鳴奏,令人心曠神怡。她有一雙會說話的眼楮,每每望著她的時候都是露出最溫柔的笑。可是她並沒有陪伴她更多的時間,只短短地不到十年的光景,阿麼娘就像蒸發掉一樣,自那沒有月光的夜晚之後,便再沒有出現。
案親說,她跟心愛的人走了。去了哪里,他卻沒有說。
案親——她一直是相信他的。父親沒有兒子,她便習文修武,精研法術,努力成為讓他驕傲的孩子。
她是在父親的期望與教誨中成長的。
他教會她,愛國家要勝于愛任何東西,包括自己,包括愛情。
帝車,她最愛的人,他們相識在位于兩國之間的莫知山。那里最有名的是山中每一樣生物都會唱歌。
夏日炎炎,清水邊一聲低沉的呼喚從此牽出一段糾纏不斷的情緣。
如果早知他是簡玉國未來的國君,她不會允許自己愛上他。
他們忘我地在青山綠水間流連,用彼此開心的笑聲染遍林間……直到戰爭開始的那一刻。
那一刻,如雷擊頂。
他竟要求她隨他回簡玉國,成就美好的姻緣!
最終,他們在莫知山分開,卻在戰場上相遇。
戰場上他們彼此遙望,相互廝殺,可是心底卻是從未有過的強烈渴望。
十年一戰,心神俱疲。
她的成功與失敗關系到整個國家的命運,不容有失。拼著傷痕累累的心,她一直走下去,堅持戰斗,死去的朋友和親人的聲音一刻不停地鞭策她,將她逼得更緊。
可是,她還是輸了,輸得徹底。
帝車的劍刺穿她的胸膛時,她只覺一涼,痛徹心扉的感覺向四肢百骸火速蔓延。
不是傷痛,是心痛。曾經以為自己可以承受一切,結果到他的劍穿過胸膛時,她才清楚地知道——她並沒有自己以為的堅強。
回憶在眼前飛快地旋轉,最後停在胸膛里尖利無比的劍。伴著無窮無盡黑暗的是痛徹心扉的傷。
滴入眼中的他的淚仿佛火焰般灼熱,燒痛她的雙眼。
身下的冰冷浸泡在周圍,ど鳳宮的窗紗被風吹得飄動。
她疲憊地嘆息,原來並不是所有失而復得的東西都是令人高興的。
「黃黃的落葉飄飄,到我的肩膀,母親要我撫平……」
聲音縹緲,仿若空中淨白色的浮雲。
「帝車,我都想起來了。」淚水順著眼角流下。
記憶……終歸還是回來了。
第八章
「發生了什麼事?」帝車回到ど鳳宮,卻被擋在門外。
花柔為難地垂頭,「主子說要安靜,不許……不許任何人進去。」
「她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嗎?」帝車陰沉著臉。
「……我想要安靜一下,你今天去別的地方吧。」房間傳出玉阡蘿淡淡的聲音,冷冷清清,听不出任何感情。
房間內漆黑一片。
「玉阡蘿,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讓我進去。」
停頓半刻,「我要安靜,現在。」
帝車左右看看跟侍在側的花柔雨潤。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可以嗎?」玉阡蘿聲音依舊。
「明天是祭天大典,我要你參加。」他要在明日公布他們成親的消息。
祭天大典?那是多麼尊貴重要的日子啊。她想她明白他的意思。
「玉阡蘿?」
「……好。」一晚上的時間考慮應該夠了。
帝車深深地看一眼漆黑的房間,嘆息。
☆☆☆
「說吧,發生了什麼事?」坐在書房的藤木椅上,帝車垂眼看著跪在地上的兩人。他知道一定是有事發生,不然玉阡蘿不會不讓他進ど鳳宮。
「主子知道了。」雨潤口快地道。
「知道什麼?」
「知道、知道是您殺了她。」
帝車面色一變,身體向前傾,「她怎麼會知道?」是誰告訴她的?
雨潤和花柔對視一眼。這樣的情況應該實話實說吧?「是贊采蘭小姐說的,她和主子鬧得不是……很愉快。」
應該說相當不愉快。
帝車慢慢地靠回座椅,深深地呼吸,黝黑的眸子射出復雜難懂的光。這丫頭越來越過分了!
「王……。」
「她說了什麼嗎?」
「沒有,自我們把主子抬回宮,主子就只說了一句話︰她要安靜,任何人都不許進來……包括王。」
「她怎麼了?」為什麼要抬回去?他的臉上寫滿關心。
「主子昏倒了。」花柔簡潔地道,「不過沒有什麼大礙,只一會兒就醒了。」
是打擊太大了吧。帝車在心里深深地嘆口氣,「你們下去吧。」一切只有待她平靜之後再解決了。
「是。」
「等等。」他喚住已經走到門口的兩個人,「你們向天關報告了嗎?」
「還沒來得及。」一整天他們也沒見天關將軍的影。
「以後玉阡蘿的事不用向他報告了,有事我會直接問你們。」帝車疲憊地揉揉眼角,「記住,你們下去吧!」
現在的天關已經不是站在他這一方,他不能讓他知道更多事,尤其是這件。
「是。」
壓下心中的疑惑,兩人背門而退。
書房散發點點薰香的味道,窗外樹影搖動,白雲浮蕩遮住玉盤似的明月。
☆☆☆
第二天清晨,青草上的露珠緩緩滑落。
帝車站在ど鳳宮門旁,一襲純紫色的寬闊長袍,左右袖口繡著翩翩欲飛的聖鳥吉光,領口和對襟是淡黃色的寬延。束發金冠,尊貴無比。
祭天大典舉行在即。
「王,要不要小人去催一催?」花柔跟在身後,小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