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句話說,請他來保護和月是極有面子的事。別人會因為請得動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韓畏來保護區區南宮和月而覺得南宮世家威力仍在。」南宮紅露冷笑。爹還真是會盤算。
南宮修竹輕輕點頭。
南宮飛雪輕皺柳眉,「這個韓畏當真這般厲害?」和月,果然是最得爹寵愛的一個。
南宮修竹召喚來貼身婢女,披上銀裘披風這就要走。「他在年輕一代中鮮有敵手。」
至于年老一輩,似乎是越老越愛惜性命,那些早己成名的劍客俠客少有在江湖滾打,大都回家頤養天年再不過問江湖事,少有插手江湖事的也不過是些說客,真正動手的人是越來越少,所謂的長江後浪推前浪想必如是。現下江湖上最具盛名的都是些年輕人,如黑雲堡堡主、魔宮冷月宮宮主、雪堂堂主之流,逍遙公子、千手觀音、劍俠、奪命刀之輩,無一不是年紀輕的令人咋舌。
而韓畏,便是其中廣為人稱道的劍俠。
為人光明磊落,除強扶弱,是同輩中得到正面評價最多的一個。同時,也是最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一個,盡避因與魔宮一戰聲名大噪,但真正見過他的人卻是少之又少。更大的可能是,見過他的人可能並不少,只是不知道他名字的人卻是多不勝數。
爹何以請得到這位劍俠他不得而知,但是……
輕推門板,風雪撲面而來,閑賦居外面一片銀白,傲然而立的梅花枝上安然躺著潔淨的白雪。
他可以確定的是,在這樣潔如無垢的季節,實在是不適合灑上鮮血……
☆
如果不是絕塵師父說年少時欠下南宮清一個很大的人情,韓畏絕對不會接下保護南宮家小姐的任務——當然,絕塵絕對不是他的授業恩師,他的師父是個人人都想象不到的人物——三十年前攪亂武林,被人背地里稱為混世魔王的李葉飛。
他是個亦正亦邪的人物,做任何事隨心所欲,可以為了測試人性本貪而糊弄人地憑空捏造藏寶地圖而令江湖人心騷動,引發大規模的戰爭,也可以因為感動于一個鎮守邊關士兵的思母之心而殺入敵方取下將軍、參謀等領軍數十人的首級而使戰況一面倒,使岌岌可危的朝廷扳回勝利局面;也可以因為看上一個美貌女子,而死乞白賴地苦苦追求一年,任打任罵加任勞任怨,也不管人家是不是有婚約或即將成親,就被他在大紅花轎上劫走……
有時他想,也許追問師父為何收他為徒實在很呆。也許只是因為被脾氣不好的師娘欺負到想找個人也供他出氣,也許是因為看他在冰天雪地里凍得瑟瑟發抖而激起了同情心,也許……沒有也許,只是一時興起,便收留了無家可歸的他,使他的人生有了徹底而翻天覆地的改變。
他並不喜歡保護一個陌生的,據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即使那個女子是被人稱為絕世美人。他所想要的,不過是自由自在地行走天地間,想到哪里的時候就可以隨時去,想發瘋般大叫時就可以大叫而已。他要的很簡單,不過是隨性而已。
如果那次沒有突發奇想地到少林寺看看就好了,也不會被那個老和尚給黏住。想想,那個外表看起來穩重如山的絕塵,私下卻孩童性格的人真的是少林的主持嗎?他很難相信。不過,那雙赤誠的眼楮實在很像他那個早死的父親……一樣那麼清澈,一樣是個大大的雙眼皮,這讓他很難拒絕他的要求,所以,他來了,熬到不能再拖的那一刻,他星夜起程。
到了南宮家時,漫天的飛雪已經停了。天空烏漆漆的,看不到一顆星星。
只是,眼前的女子,似乎比天上的星星更加耀眼。
一身雪白的衣衫,清雅秀麗。盈盈水眸眨動,泛著淡然,膚若凝脂,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紅,烏黑的長發亮麗地垂下,直到膝下。
他現在完全理解江湖上傳言第一美人異主之說。沐依然他見過,的確美麗非凡,但與眼前這位女子相比,仍是略差一籌。
南宮和月是個美人,但……僅僅給他是個美人之感。
她美,美得不像人間所有——或許真的是不應人間所有,她的表情實在淡得無法言說,仿佛沒有可以稱之為表情的,像個沒有生氣的女圭女圭。不笑,不說話,甚至淺淡的眼楮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甚至懷疑她有沒有看她父親一眼。
「和月,這位就是我請來保護你的‘劍俠’韓畏——是位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少年俠客,請來了他,我寶貝女兒的安危我就可以放心了。」這話是說給南宮和月听,也是說給韓畏听。
他懂。
「哪里,您謬贊了。」江湖雖不講那些書生的繁文縟節,但一些基本的客套、應景詞還是有的。盡避師承混世魔王李葉飛,但之于他的特立獨行,韓畏卻是沒有傳承下來。
「韓公子。」南宮和月淡淡地道,仍是沒有任何表情。
「不必客氣,叫我韓畏就可以。」即使明知不會得到對方的回應,但他仍是如此說。對于公子的稱呼,他感到很別扭。對于一個江湖人,公子這個稱呼似乎是太過酸文。至少他是如此認為。
「小女還有一個月便完婚,所以,這期間就麻煩你了。」南宮清撫著長髯,由于過了太久富貴的生活,身材略顯發胖,不過布滿厚繭的大手仍看得出是個習武之人。
對于可以請到韓畏保護和月,他很是滿意。
「這里就當作自己家好了,房間呢,我準備了與小女相近的與雲居。如果缺少什麼隨時告訴我,若我不在,可以直接吩咐管家,他會照辦的,我己知會他了。」南宮清徑自說著,似乎根本不將南宮和月的冷淡看在眼里。「你可不要客氣呀,韓畏。」
「不會的。」韓畏應承。連日的趕路讓他感覺有些疲倦,俊朗的臉上掛著風霜。
「那就好,那就好。過兩日我有事要出門,去趟揚州辦些事,家里就暫時交給劉管家,有事吩咐他就行——可千萬不要客氣,吃穿用度,想到的就盡避吩咐他。」站著聊了一會兒,南宮清似乎也覺得可以了,便準備離開。
「和月啊,爹準備了韓畏的接風宴,一起去吧?」
「有爹就可以了,和月……這會兒想歇息了。」南宮和月輕言推辭。
「其實不必如此,在下因為連夜趕路,也有些倦了,實不想教您如此費心。」現在,他想的只是倒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
听他如此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南宮清心下十分歡喜,露出滿意的笑容。「不管如何,飯總是要吃的,休息當然重要,可是宴也是要參加的,人不吃飯哪行啊。等酒足飯飽,不妨再睡個踏實覺。」
韓畏推辭不下,只好隨意南宮清離開望月居,走向宴客的廳堂。
此時天色漆黑,無星無月的夜晚,倚仗僕人提手的紙燈籠作引,南宮清扭曲的影子在地上晃來晃去。
回首望向南宮和月所住的望月居,果然燈已滅,毫無異議地融入無邊的黑夜。
冷風起,韓畏忽地忘卻了美人毫無生氣的臉孔。
☆
南宮世家不愧為武林世家,幾代的財富累積成今天這般壯觀的景象。
南宮家庭院錯綜復雜,只各家小姐夫人所居的居、閣、廳、樓便數到令人頭暈,多到即使有備而來之人也會大意到走錯方向,找錯地點。韓畏懷疑有人大膽闖入南宮家後可以順利找到南宮和月的所在。
不過,若有人能記下所有的地形,這點倒會令他深感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