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顏詠蓁抬頭望他,卻見他撇過頭去。
他壓抑心中所有的想法,微微頷了首,強顏歡笑道︰
「好。」
***
就這樣,兩人向岑允言打了聲招呼後,便驅車回顏詠蓁的住處。
打開大燈,顏詠蓁也月兌下了外衣,讓殷陽坐在沙發上,她站在他面前對他微微一笑。
「現在是半夜三點,你肚子會不會餓,我幫你煮消夜好不好?」
殷陽凝視了她半晌,才緩慢點了下頭。
她走到廚房,朗聲問︰「你要吃什麼?面好不好?我幫你下碗面。」
「都可以。」
「那好,就我拿主意了,到時難吃你可別抱怨喔。」話完,她就靜默,廚房響起鍋碗瓢盆踫撞的聲音,室內頓時陷入一陣沉默。
不久,顏詠蓁將一碗熱騰騰的面端到他面前,對他鼓勵笑道︰
「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然後,她在他前頭落座。
殷陽未動手,只是猶豫了下,才佯裝無事地開了口︰
「方才在那里,我沒見到璽,他沒事吧?」在地上躺臥著五名男子,然而就是不見殷璽的影子。
她聳了聳肩。「他在我們打架的時候就逃之夭夭了,我也不知道他會到哪去,你自己想辦法找他吧。」她的口吻已經微微夾帶淡漠和不在乎。
他心悸了下,沒忽略她口氣的改變,卻仍是自唇角扯出抹笑。
「我會的,我不會再讓他打擾你。」
「那就好,我不能讓他傷害允言他們。」她瞄了下他桌上的食物,蹙了眉。「怎麼不吃呢?快涼了,我煮了好久。」
他依言拿起筷子,慢條斯理地吃起面來。
「陽。」她忽然又開口,冷艷風情讓人心醉神迷,傾身低道︰「你吃完這碗面,我們就分手吧。」她有如談天般說著,無視他倏然刷白的臉色徑自站起身,若無其事地順了順自己的發,淡然宣告。「我會將你家的鑰匙還給你,當然,我的鑰匙你也要交出來。以後我們就僅只是普通朋友,你閑暇時可以來找我聊聊,我不會阻止。」
殷陽手中的筷子自手指夾縫間悄悄滑落,在沉默的室內掀起一片驚濤駭浪傳進他心底,熱湯的霧氣讓他瞧不清他熟悉的容顏,只能依循記憶去模索。
好半晌,他才找回他的聲音。
「你……真的要分手?」
「我說出的話從不後悔。」清澈略嫌無情的瞳眸逡巡了他一會,勾起風情萬種的媚笑。「你不把東西吃完,是以為我會打消主意嗎?」
殷陽許久才領略了她的意思,他的視線自熱氣繚繞的湯面上移到她似笑非笑的臉龐,苦澀問著︰
「這是最後的晚餐嗎?」
「如果你要這麼說也行。」她一副不在意的神情,見他怔愣在那不知有何反應的樣子也無動于衷,只催促︰「你到底要不要吃,不吃我就把它倒了。」
他抬起幽靜又諱莫如深的瞳眸望入她的眼中深處,無法找到當初她不顧一切的執著,感到心被一刀刀地凌遲,毫不留情地任其血流如泣。
「不吃!」他堅定低吼,宣告自己的心意。「不吃!」
她翻了翻白眼,不耐地嘆了口氣。
「你還不懂嗎?無論如何我們是完了,你要想再做徒勞之舉也只是惘然,你以前不是這麼冥頑不靈的,現在不干脆地一刀兩斷,要我們兩人從此變成陌路人永不再有交集嗎?你希望這樣嗎?」她抿緊不悅的唇角,從桌上抄起分毫未動的面食端到廚房倒掉。
「我說過,我會解決的!你為什麼不信任我?」他痛苦萬分的聲音自廳中傳進她的耳里。「我答應你的事不會食言……」他低喃。
顏詠蓁左手慢慢倒掉面食,右手卻抓緊流理台邊緣,臉色依然冷漠;忍住顫抖的身軀,她的盔甲卻一點一滴瓦解。他的話在心中形成不斷回旋的響音,一遍又一遍地侵蝕著自己毫無防備的身軀。
「我已經給了你一個月的時間,你沒有拿出任何讓我信服的證據,你教我怎麼再相信你?」她咬緊牙,聲調已經轉為痛嗚。
「只要再忍耐兩年。再給我兩年,我們之間的阻礙都會消失,我不會再讓你哭泣,不會讓他人再傷害你。」
「你已經讓他人傷害我了!」她厲聲吶喊,徹底崩潰。「這幾個月來,我輾轉反側,不能成眠,為的是什麼?我成天為你的事擔驚受怕,半夜被惡魘驚醒時你在哪里?我們兩個月下來見不到幾次面,這樣的感情如何維持下去?你答應我你會解決,卻要我用兩年的時間等待?你知道嗎?那是最可恥的借口!要一個女人浪費她大好青春來等待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夢,你教我情何以堪?」她捂住唇咽去啜泣聲,緩緩蹲子,淚珠無聲無息滾落。
「是我的錯……」他的話由遠而近,來到廚房,見她蜷縮在牆角掩面低泣。「你的淚,只為我而掉……你的傷,也是我造成的……」他細喃,輕輕地摟住她,用盡一生一世所能有的力氣。
「分手吧,為你我都好……我們只有斷了一切,才有未來……」她不斷說著。
「詠蓁……」他的心抽搐著,詫異感到身下那戰栗的嬌軀。痛苦的抉擇,他要如何去做?
不——
事情不該是這樣的,怎會這樣呢?他竟然讓她哭了!
頃刻之間,兩人所有回憶飛快掠過腦中,他心痛地一字一句低語︰
「詠蓁……我曾經告訴過我自己,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離開你……無論如何……」
他的話未完,卻已激起她更大的情緒和反彈。
「不分手又能怎樣?你說啊!」她像是失去理智地大吼,從他的懷抱站起俯視著瞳眸低垂地面的他。「我不要再這樣下去了!我不要每天痛苦地想著你到底好不好!我也不要見到你為我們兩人的事奔波不停!不要!我不要!」她狂亂嘶吼,伴隨不斷滴落的淚,像是她心中的傷一刀刀被剜出的血。「走呀,你給我走!我不要再見到你了,你快滾啊!」在瘋狂的肢體糾纏中,她用著決裂的手段傷害著兩人,因為這是她惟一想出的辦法。互相拉拒的兩人,在痛苦和掙扎中茫然無措,終究,仍是走上當初預料中的結果,未曾有一絲余地。
殷陽被她推到大廳,步步地往外退……即將退出了她的心扉。
面容哀淒,卻更是心疼和憐惜,望著被逼成歇斯底里的她,他就這麼沒有反抗地被拉到門邊。他現在想做的其實是狠狠地抱緊她,任她縱哭一場,但是他們之間不是如此就有未來,他也沒有資格再這麼做了。
「詠蓁……不要這樣,我不想見到你這樣……」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嚴厲怒言,轉開門鎖,明白表示請人的意味。
「詠蓁……」他的腳步未曾移動。
「你還是听不懂嗎?」她怒聲斥責,飛快地拿起他的西裝外套扔到他臉上,之後,用力地將他推出門外。「我不要再見到你了,有多遠你就給我滾多遠!」
她擔下警告後,手一使勁,門便輕巧合上,他的容顏也慢慢掩蔽。
她的身子靠在門上,緩緩滑落,未收的淚像斷線的珍珠迸發,狂泄傾閘。
一切化為靜寂。
陽……
她終于縱聲大哭,全身上下所有力氣仿佛都被抽光。
她的哭泣中有她一生最難以忘懷的痛,有著她絕不後悔的誓言。
當初的話她全都可以忘記,全都可以將它當作灰飛湮滅;惟一不能忘的是,她絕對不能讓自己傷害他一分一毫……
一道門,隔絕了兩人,身在咫尺,心卻分飛天涯兩端,從此,只是陌路人,往後驀然回首,也只是記憶中撒滿灰塵的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