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師父就是鳳家的後代傳人,不僅繼承了鳳家醫高超的武學,也繼承了絕頂的醫術——鳳家神針。
可惜,他與師父相處的時間太短,他只學到了一些皮毛功夫,並沒有學到鳳家神針。但這些皮毛功夫也已經夠了,要將劇毒過到自己身上是件輕而易舉的事,而由鳳家神針衍伸而來的調心大法更是讓他有足夠的時間支撐到最後。
宅院之外,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
幾乎在同一時刻,他也感受到了強烈的殺氣。
暗秋辰輕輕一笑。
「砰」的一聲,大門被狠狠地撞了開來。
暗秋辰毫無意外地看到了兀真,還有他身後跟著數百金兵。
這座宅院是他們的據點,最終,還是被出賣了啊!
後悔嗎?他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卻換來了這樣的下場?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一件事。
畢竟他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事,無論結局如何,他盡力了,他也算完成了與徐子皓的約定,問心無愧。
只是,他對不住自己的父親。
他還沒來得及給父親一個合理的解釋啊!
「傅秋辰?」兀真一眼就看見了站在梅花樹下的傅秋辰,「為什麼是你?徐子皓在哪?」直至今天他才知道,最近在太原阻擊他們的,竟是理應在斷嶼山上死去的徐子皓。
他也有點明白了為什麼他們會在太原受阻,想來徐子皓復制了布兵圖吧。
兀真此時恨不得將徐子皓千刀萬剮。
暗秋辰看著臉色鐵青的兀真,一牽唇角,「你想見他?」
兀真環顧了清冷的宅院一眼,然後又深深看向傅秋辰,「看來他們應該都撤離了吧?難道你想一個人攔住我這數百精兵麼?」
暗秋辰沒有回答,竟只是神色平靜地在梅花樹下坐了下來。
「我知道,你劇毒未解。雖然你內力深厚,強行壓制,但你撐不了多久。」
兀真冷笑,「你想用解藥換取你們的退路?」
暗秋辰搖頭,然後極輕極輕地說了一句︰「根本就沒有解藥,所以,我也沒想過能拿來當退路。」
兀真臉色一變,忽然,他緊緊盯著傅秋辰蒼白的臉。
「你也中了毒。」
「是啊,中了跟你一樣的毒。」傅秋辰臉上還是掛著笑,然後漫不經心地從懷里掏出了兩塊小石子。
兀真驚疑不定,「傅秋辰,你究竟想耍什麼花招?」
暗秋辰將兩枚小石子互相磨擦著,踫撞而出的火花映入了他的眼簾之內,就好像有星子在閃動。
那似乎是……火石。
兀真心底的不祥越來越濃烈,這個傅秋辰究竟在干什麼?
強壓下心中不斷涌上的懼意,兀真冷笑地向前踏出了一步,「那好,我就先抓住你,有你在手,還怕徐子皓他們不出現麼?」
「你就這麼急著去見他嗎?」傅秋辰一邊問著,一邊彎腰撿起地上的一根枯枝,然後猛地一打火石將枯樹點燃。
暗秋辰抬頭,微笑,「兀真,我這就帶你去見他!」
分明眼前那男人一直帶著笑,但兀真卻莫名地渾身一寒,下意識就後退。
暗秋辰將手中燃起的枯枝遠遠地一擲。
「帶你們這麼多人去見他,我想他一定會很高興!」
「轟!」
一聲劇烈的爆炸聲響起。
那是火藥!
兀真臉色慘白。
暗秋辰想跟他們同歸于盡。
還來不及退走,四周埋下了火藥已起了連鎖反應。
轟轟轟!
那強大的力量,沖擊著一切,瞬間便毀滅了眼前的一切。
火焰燃燒而起,映紅了半邊的天際,仿佛就連天邊那一輪冷月都成了血色……
此時此刻,容江就站在太原城外十里外的梅林。
看著北邊黑幕上那一片駭人的紅光,突然打了個寒顫。
「發生什麼事了?」
疑惑間,他听到了身後響起了馬蹄聲,臉上不禁一喜,轉過身,便見一輛馬車正朝這里疾馳而來。
「少爺、少夫人——」
容江歡天喜地地迎上去,見在外面駕車的竟是琴玉。
「琴玉姑娘,你也來啦,大家都沒事,真是太好了。」當容江掀開了車簾子,笑容卻凝結在了唇角。
「為什麼——」連他自己都覺得聲音在發抖,「為什麼只有少夫人一個人?少爺呢?」
車廂里的軟榻上,蘇映伶緊閉著雙目正在沉睡,但她的身邊,並沒有傅秋辰。
「少爺在哪里?」容江慌了,「琴、琴玉姑娘——少爺呢?他去哪了?不是說在這里會合嗎?」
琴玉沉默地看向被火光映紅的北方,苦澀一笑。
「容江,你家少爺要你安全地把少夫人帶回家!」
容江身子一軟,直接跪倒在了雪地上。
「不是說好了嗎?不見不散。不是說好嗎?少爺——少爺——」
容江再也忍不住號啕大哭。
「他說過不見不散的!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騙我?」
琴玉緊閉起了雙目。
原本躺在車廂里、緊閉著雙目的蘇映伶,眼角忽然淌出了冰冷的淚水。雙手無意識地抓緊了軟榻上所鋪的墊子,幾乎要揪出一個洞來。
相公,我這一生都不會原諒你!
絕不原諒!
燃燒的火光,終于漸漸熄滅。黑夜,再度歸為了死寂。濃煙陣陣,寒風吹拂而過,帶來了絲絲刺鼻的火藥味與燒焦味。
「還真是慘烈啊!」黑暗里響起了一道蒼老的嘆息聲,「火藥的威力就是厲害!沒幾下,什麼東西都不剩下了。」
原本藏進雲層的冷月,復又爬了出來,照亮了天地,也照出了黑暗中所站的那個人。他看起來六十上下,童顏鶴發,卻已上了年紀,但一雙眼眸卻是炯炯有神。
風中又傳來了焦味,老者連忙捂住鼻子,悶聲道︰「這地方不能呆了。」
低下頭,老者看了眼面前躺著的人,忽然指著鼻子破口大罵。
「我怎麼會教出你這樣的一個笨徒弟?我鳳家傳人的命,幾百名金兵就能抵得了嗎?用腳指頭想想都知道不劃算啊!」
罵了半晌,見躺在地上的人沒動靜,老者終于挫敗地嘆了口氣,然後抓了抓一頭亂發。
「真是會給我找麻煩!」
撈起地上的人,老者一個縱身,便消失在了無邊的夜色里……
1126年正月,金宋這一場戰爭,終于以宋朝皇室投降議和而暫時告一段落。
轉眼間,寒冬過去了。三月的蘇州到處都洋溢著春天溫暖的氣息。只是這種溫暖卻進不了蘇映伶的心。
寬敞的裝裱間里,蘇映伶正拿著畫筆,俯身認真地修復著案台上所鋪的那幅古畫。
細心地將所有褪色和有色差的地方補好,再揭除畫面上殘留的血跡,然後拿來絲絹托補破洞。
一步步地細心修補好畫心……當蘇映伶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看著案台上古畫上,那栩栩如生的五頭牛時,眼底流露出了復雜的神色。
畫心再難修補,總有一天可以修好。而當人的心受了傷,又有哪一天能痊愈?
即使隨著時間的流逝,心底那道傷痕越來越淡,但它依舊存在。
那是永遠也無法抹殺的。
忽然,一陣微風吹拂而過,驚醒了她走神的思緒。連忙收斂心神,她找出了一對象牙雕制的撞邊手卷,又拿來了藏經箋紙和舊棉,將畫重新做了裝裱……這是徐大哥最後留下的東西!無論如何,她也要把它恢復原貌。
時間在一分分地消逝,當天色漸漸暗沉下來的時候,蘇映伶終于完成了手中的工作。
還是這種手卷品式適合這幅古畫!
蘇映伶看著手中重新恢復光彩、煥然一新的《五牛圖》,臉上微微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不知道琴玉什麼時候會過來?」
低聲輕語了一句,她放下手中的《五牛圖》,正想走出裝裱間,眼角的余光卻瞥見了放置在案桌旁的細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