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少爺——你醒醒——」
似乎是容江的聲音。
暗秋辰神色茫然地睜開了眼,「容江?」
「少爺,你怎麼睡在這里?你知不知你在發燒?」容江焦急地就想攙扶他起來,觸手一片駭人的滾燙,「少爺,你燒得很厲害啊!我扶你回房,然後找個大夫。」
暗秋辰在容江地攙扶下起了身,卻是沒頭沒腦地問了容江一句︰「容江,酒是不是很好喝?」
「啊?」容江一怔,「少爺你不是不喝酒的嗎?」
「只是突然想知道酒是什麼味道啊!不過我可能一喝就醉了——」傅秋辰突然想笑,卻是引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少爺,你是不是燒糊涂了?」容江嘆氣,「看來你真病得不輕,我得告訴少夫人,趕緊找大夫去。」
「不要告訴她!」傅秋辰好不容易壓下咳嗽,「容江,我沒事,休息下就好了,不要告訴少夫人——」
「可是——」
「她是不是還在裝裱間裱畫?」
「嗯。」
暗秋辰原本黯淡的眼神越發黯沉了幾分,「少夫人裱畫那麼辛苦,不要打擾她了,免得她操心。我身體一向很好,只要睡一覺就沒事了。」說著,又斷斷續續地咳嗽起來,蒼白的臉色泛起了一抹淒艷的紅暈。
「少爺,你這樣子,我怎麼敢瞞著少夫人啊?現在老爺又不在家——」容江為難了。
「一點點小毛病看把你緊張得!」傅秋辰強打起精神跟容江開玩笑,「你家少爺我會這麼沒用麼?你先吩咐一下,給少夫人準備早膳,她昨天除了早膳,什麼也沒吃吧?」
容江滿目嘆息地看著傅秋辰,「少爺,你昨天不是也一樣麼?」
暗秋辰落寞一笑,「是嗎?我竟然一點也不覺得餓。」
「少爺——」看著那落寞的眼神,容江心疼了,「少爺,你生病了當然不想吃東西!不行,我還是要給你找個大夫,你好好在房間休息,不然我就告訴少夫人。」
「你竟敢威脅主子?!」傅秋辰不敢置信地看了容江一眼。
「我還不是為了你好啊,少爺!」容江不滿地嘀咕了一句。其實他和傅秋辰從小一起長大,兩個人的情分,早已超越了一般主僕的關系了。
「走吧!」容江架起他,「回房去了,然後我去請大夫,我可不想老爺回來看見你這副樣子。」
「好吧!」傅秋辰著實也累了,只能任由容江擺布。
容江扶著他走了幾步,眼角瞄見了不遠處滾落的那個髒兮兮的包裹,「咦,那是什麼東西?」
「只是我扔掉的沒用東西而已,沒什麼好看的。」傅秋辰微垂下了眼簾,輕聲道,「一會找個人來,把它扔了吧!」
「哦。」听出傅秋辰聲音里的落寞,容江也沒多問。
扶著傅秋辰回房,容江好奇地輕瞥了眼角落里那個包裹。
里面裝的到底是什麼啊?少爺一向不亂扔東西的啊!
在那幅《五牛圖》的兩邊裝裱上了用象牙雕制的撞邊手卷,總算是完成了最後的裝裱工作,蘇映伶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這幅《五牛圖》耗費了她兩天一夜,終于裝裱完了。因為屬于長橫幅畫心,她就選擇了卷類裱式,迎首用了藏經箋紙,包首用了質地優良的舊棉,手卷剔子和軸頭用了上好的象牙,色雅結實。
蘇映伶滿意地看著裝裱好的《五牛圖》,眼楮里露出了欣慰的笑意。她素來欣賞唐代畫家韓的畫技,甚至可以說痴愛若狂,苦尋《五牛圖》多年,今次終于得償所願,多虧了徐大哥了。記得自己提及對于這幅畫的遺憾,只是五年前一個寧靜的夜晚,徐大哥送她回家時,她無意中提起的,沒想到他竟記在心里,這一記就是五年。
心中涌上淡淡暖意的同時,蘇映伶同時輕嘆了口氣,徐大哥送了一份這麼大的禮給她,她卻偏偏幫不上他什麼,昨夜走得那樣匆忙,顯然是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情吧?
靶覺脖頸隱隱有些酸痛,蘇映伶伸手輕按揉著脖子,月復間不時傳來肌餓感。
因為對《五牛圖》的極度喜愛,她又將相公囑咐的話拋向腦後了,這次又是兩天一夜沒吃什麼東西,而且原本答應教他裱畫,自己也失約了。這下肯定又要被他嘮叨好一陣子了吧?
打開門,走出了裝裱間,原本以為會遇到傅秋辰,但門外卻是空空如也。
「想必他真是惱了吧?」
看著門外那片冰冷虛空的黑暗,蘇映伶低低自語了一句,只覺心頭涌上淡淡的失落。
以往她躲在裝裱間里幾日幾夜,一走出門,總會遇到在外等候的傅秋辰,然後听他不住地念叨……不知不覺間,竟已成為了習慣了麼?
抬起頭,看了眼暗沉的天色,算了算時間竟已快到亥時了。
第4章(2)
蘇映伶一邊走,一邊思量著該如何向傅秋辰道歉,哄他開心,一時沒注意,腳下似乎踢到了什麼。蘇映伶停下腳步,彎腰撿了起來。
竟是一個包裹。
雖然已經被塵土沾得髒兮兮,,但蘇映伶卻一眼就認了出來。
「這好像是相公手上拿的那個吧?」這幾次見到他,好像他的手里總是拿著這個東西。
伸手打開了包裹,當蘇映伶看到里面的東西時卻是一怔。
那是一件素雅長裙,以白色為底,薄紗為襯,袖子和裙角瓖著一圈淡淡的銀色紋邊。蘇映伶認得這件裙子。這是蘇州最有名的制衣坊——素衣織紡所做的裙子。
那是發生在開春時候的事了。有一天,傅秋辰說要為她添置衣裳,硬是拉著她去素衣織紡買衣服。其實對于裝扮衣飾,她向來不太熱衷,但傅秋辰一直說要把自家娘子打扮得漂漂亮亮,不然他晚上會睡不著,經不住他苦苦哀求,她只好答應了。
到了素衣織紡,她再怎麼沒興趣,也被那些漂亮的精致衣物引起了一些興趣。當時,她看中一件白色的素雅長裙,極為喜愛,誰知那件長裙已被人訂了去。
素衣織紡向來有一個規矩——那就是一件衣裙的款式只做一件,絕不讓蘇州城穿素衣織紡的人撞衫。
于是,那天他們只好空手而歸。
雖然略有遺憾,但她沒幾日就將這件事給淡忘了。當時傅秋辰卻一直耿耿于懷,極力想為她找一件相似的衣裙,似乎找了有挺長一段時間吧?但畢竟那是素衣織紡所做的衣裙,市面上著實難找到相類似的款式,又過了一段時間,見傅秋辰再也沒提及這事,她也以為他已經把這件事給忘記了,誰知這件衣裙竟出現在這里?
想起今日是自己的生辰,蘇映伶不由輕嘆了一口氣。
他應該是想送給自己當生辰之禮的吧?這件衣裙價值不菲,竟就這樣把它丟棄在這里了嗎?!還是他不小心弄丟了,卻不知道?
收起衣裙,蘇映伶朝主房走去,還未到門口,便听到了斷續的咳嗽聲,其間摻雜著容江焦急的阻喝聲。
「少爺,你病還沒好,怎麼可以這樣喝酒?小心傷身!」
「容、容江,這酒可真難喝!你們、你們為什麼會喝得這麼開心?我為什麼、為什麼會越喝越苦?」傅秋辰似乎已經醉了,一句話分成了好幾句才說完整。
「少爺,我從來沒說過酒好喝啊!你不是一向不喝酒的嗎?這次竟偷偷跑我房里偷酒喝?天下哪有少爺偷僕人東西的道理啊?快點還給我!」
「我哪有偷——」傅秋辰打死不認賬,也許是情緒太過激動了,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但他依舊堅持著把話說完,「咳咳,我——我只是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