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听說簡親王遺言要讓麼子繼承爵位,福端身為長子反而被排除在外。」這些小細節在他抵達前就已經命人打听清楚。
鄭奇山面露訝異。「蘭泗貝勒果然消息靈通。不過有件事你大概還不知道,這是我方才來此之前才收到的消息。」
蘭泗看向他。「不會是跟簡親王爺的遺囑,還有他那過門才一年多的遺孀有關吧?」
鄭奇山猛一拍掌。「是啊,可都給你猜對了!」
「難不成福端膽敢違背自己父親的遺命?」蘭泗臉色冷了下來,神情閃現少有的嚴肅。
「我都說了這人卑鄙,他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鄭奇山壓低聲音︰「他打算串通其他宗親長輩,給他家那年輕的簡親王福晉安一個竄改遺囑的罪名,還要聯名向皇太後告狀。」
蘭泗越听臉色越暗,這下子他總算知道昨日廳堂之上到底是鬧什麼風波了!
看來初荷在簡親王府的處境比他所想的更為艱難。
不過,卻也因為如此,讓他有了插手的理由。
正午,城外驛站。
蘭泗輕裝簡從,領著小總管臨康以及兩個隨從翩然來到。
「貝勒爺,您的客人一個時辰之前就已經抵達了。」駐守驛站的下官知道蘭泗身份尊貴,一點兒都不敢怠慢,快手快腳的過去扶他下馬。
「這麼早?」不是約了午時嗎?他都還提早一刻鐘呢。
「既然客人早來了,可有好好接待?都拿了什麼出來?」小總管臨康細問,就怕失了王府禮數。
「都照您昨日吩咐的,沏了壺白毫烏龍,還命人快快從城里最好的酒館送來三道菜,另外也點上您交代的燻香。」驛站小闢知道這等貴族世家最在乎細節,連忙回話。
「好。那現在把冷了的三道菜撤下去,茶要重新沏一壺,貝勒爺的茶具得用我昨日拿來的那套。」臨康匆匆交代,然後小跑步追上已經踏進大門的蘭泗。
盡避蘭泗向來不擺派頭,對待下人也很和善,但是禮親王府是八旗當中地位最為崇高的一支,蘭泗自幼以來吃穿用品幾乎全是皇宮里賞賜,無不是精致講究;雖然他不喜奢華,凡事講求簡單,但本身散發的尊貴氣息卻是無法忽視的事實,那一舉手一投足之間,用字遣詞以及眉目神色散發的氣質,就是與尋常小老百姓不同。
臨康自從被指派為蘭泗的貼身小總管,多年來始終細心將主子伺候得妥妥當當,只除了視察邊疆營區那段時間,臨康自己昏倒,無暇顧及,那可真是他擔任小總管以來最痛苦、最窩囊的時期。
「貝勒爺。」麗兒在花廳門口守著,看見蘭泗領著臨康前來,連忙欠身。「福晉一個人在里頭等您。」
雖然昨日蘭泗當著大家的面說是敦華格格要見初荷福晉,但麗兒這一年多來在簡親王府早被磨得不像之前無所顧忌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她深知下人不要對主子的事情多加打探才是自保之道,因此她也不敢多言半句。
「你們早來了一個時辰?」蘭泗語氣溫和的問麗兒。
「福晉說要早點兒來這里等。」這幾日遭遇福端貝子蠻橫無恥的對待後,更覺得此時此刻溫煦且帶著淺淺笑容的蘭泗貝勒有如天人般令人崇敬。
「你該請人送口信給我,就不用等這麼久了。」他說著,態度十分體恤。
麗兒听他說得體貼,再也忍不住的偷偷紅了眼眶。「在這里呆坐也比在府里好上百倍千倍。」
現在的簡親王府猶如牛鬼蛇神聚集之地,多待一刻都讓她害怕。
看見麗兒泫然欲泣的模樣,蘭泗怔住,對于她們主僕艱難的處境更加確定了。
「你們兩個都下去吧。臨康,你拿些點心給麗兒吃,吃不完等一下就帶回去。」
「謝貝勒爺!」麗兒破涕為笑,開心的跟著臨康離開。
蘭泗緩緩推開花廳大門,才開門,就看見初荷坐在窗邊,靜靜凝視著外面景色。
一直以來,蘭泗對于初荷的印象,就停留在她是敦華的手帕交,對她的面貌十分模糊,昨日靈堂之上乍見,腦海中才稍有她較為清晰的輪廓。
「麗兒年幼不懂事,口沒遮攔,倘若沖撞了貝勒,還請您多加擔待。」初荷轉過身來面對蘭泗,語氣平淡而穩定,態度不卑不亢,氣息沉定。
蘭泗微微笑著。「那只是小事情罷了,福晉也別放心上。」
初荷不著痕跡的愣了一下。蘭泗喊她福晉?是啊,那日驛站一別,她的身份確實已經不同,而此刻盡避簡親王爺病逝,她仍是簡親王府的福晉。
蘭泗看著眼前全身縞素、臉色蒼白的年輕寡婦,不禁想起一年多以前在驛站那個紅妝點綴的花嫁新娘,兩種截然不同的形象交疊,形成強烈對比。
「福晉知道今日之約是為了什麼嗎?」蘭泗坐在離她最近的位子,一邊優雅的沏茶,一邊問著。
初荷緩緩搖頭,並不答腔。
「福晉不覺得奇怪,怎麼敦華沒有前來?」蘭泗替她斟了一杯茶,看初荷應對得體的端茶來喝,刻意追問︰「還是福晉早就知道了敦華不可能前來?」
初荷迅速垂下眼簾,借以掩飾心中訝異。昨日蘭泗假借敦華名義邀約,當時她就知道蘭泗親自來王府吊唁,其實是為了打探敦華之事,卻沒想到他會問得如此犀利。
這一年多來,他好像有些變了,除了略深的膚色和益發成熟的臉龐,看來連個性都變得比以前強烈許多。
「蘭泗貝勒想問什麼,不妨直說吧。」放下茶杯,初荷正色看著他。
原以為初荷會佯裝不知情或是打啞謎,不料卻是直截了當的回問,蘭泗心中不無驚訝。
「我要知道敦華失蹤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會指定要與雲海貝勒成親?又為什麼將自己關閉不肯跟任何人接觸?」
初荷搖頭,幾乎沒有遲疑。「我不能說。」
蘭泗以為自己听錯了。她不是說「不知道」,而是說「不能說」,這麼坦白而直接的拒絕,叫他錯愕不已。
「初荷福晉,我知道你近日遭逢家變,處境甚為艱難,在這個時候要向你打听我妹子的事情,的確是我有欠考量,但是,可否請你看在一個護妹心切的兄長份上,將所知告訴我?」他懇懇切切的探詢著,燦亮如星的眼眸直視著初荷。
「這跟我目前的處境無關,而是我答應了敦華,絕對不能透露書信內容。」初荷別開眼,不敢直視蘭泗那雙好看的眼楮所透出的渴求,他的眼神總是那麼清澈,這點始終沒變。
「倘若違反約定是為了敦華著想,想必她日後定不會怪罪于你,而我也將記得你今時今日的人情,日後必當回報。」蘭泗沒想到初荷比想象中堅定,而且如此守口如瓶;而他此刻雖然開口談條件,但其實昨天半夜就已經寫信回京,請人在京城使力,打听所有跟簡親王府相關的消息,希翼借此尋找救初荷月兌困的方法。
初荷面露訝色。蘭泗貴為恆赫家族的嫡長子,他說了日後回報就一定會做到,這是十分慎重且正式的承諾;看著眼前滿臉懇切的容顏,初荷心跳怦然,幾乎要答應了他的請托。
「敦華不會希望我說的。對不起,是我沒有福氣,不能成為蘭泗貝勒欠下人情的對象。」她微微低頭,不敢再接收他的目光。
蘭泗怔住,萬萬沒想到這個單薄文弱的小女人無論如何也不肯透露半分。
「我听說簡親王病逝後,府里的人對你虎視眈眈。」本來不想將兩件事牽扯在一塊兒,但眼前情勢使然,思索片刻,他還是這麼說了︰「尤其是簡親王的長子福端貝子更是對你繼承了大半遺產而懷恨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