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葉國維自首。
「葉國維,你不是糾察隊嗎,為什麼還帶頭喧嘩?」
「因為他們兩個拿墨汁潑別人的頭發!」他用食指指向惡作劇的同學,義憤填膺地說。
此時藍彥已清理完畢,從教室外走了進來,沖過水的頭發明顯濕滌滌的,讓她看起來有些狼狽。
「被潑的人是妳嗎?」老師詢問藍彥。
「嗯。」藍彥面無表情的點點頭。
「你們兩個拿墨汁潑同學是不是?」老師轉而向做錯事的男同學問話。
兩個男同學不發一語,低下了頭。
見狀,老師輕嘆一口氣,說道︰「你們兩個,還有妳,跟我一起到訓導處,葉國維你也來,其他同學趴下睡覺,不準再出聲音,否則放學後就全班留下來勞動服務。」說完,便帶著他們一行人去訓導處。
進到訓導處,訓導主任一看到他們,尤其是藍彥,整個人頓時像上了膛的機關槍似的,不由分說,沖著藍彥就是一陣炮轟。
「又是妳,妳又搞什麼了?平常生活教育已經很差了,既沒禮貌又不合群,現在連午覺都不肯好好睡,妳現在是以為沒人可以治得了妳是不是?妳到底把學校當什麼了?我們學校怎麼會有妳這種壞孩子!」訓導主任劈頭就是一陣怒罵。
葉國維在一旁听了頓感不平,他本想發難,但導護老師卻先開口了,「鄭主任,其實是這兩個學生午休時不好好睡覺,拿墨汁潑同學的頭發,被糾察隊當場看到,為了不吵到其他同學的休息,我才把他們都帶回這里。」
「是嗎?」訓導主任自知理虧,語氣馬上軟了下去,但嘴巴上仍死撐著,「早叫她不要留這頭紅發,就是不听話才會這樣。」說著又用她那根瘦如雞爪的食指,推了一下藍彥的額頭。「陳老師,這件事就交給妳處理吧。」說完,她悻悻然地坐回她的寶座。
導護老師接著帶他們走到訓導處的另一端。
「你們兩個先說,為什麼拿墨汁潑同學?」老師坐在沙發上,抬起頭,目光炯炯的掃過兩個男同學的臉上。
「我……我們只是跟她開個玩笑。」兩個男同學說。
「開玩笑?開玩笑可以用這種方式嗎?你們要不要人家也這樣對你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這個道理我相信你們都知道,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欺負同學?」
面對老師的教訓,男同學低著頭,面露慚愧。
「你們認為這樣很好玩,是嗎?你們在學校學的都到哪里去了?學校不只是教導你們知識的地方,更重要的是要讓你們學習如何和同儕相處,對于和自己不同的人,你們更應該學會包容和尊重,而不是把他們當成取笑和欺侮的對象,不是嗎?」
犯錯的兩個人頭垂得更低下。
「我這次不處罰你們兩個,你們回去好好反省,我希望這種事以後不要再發生了。好了,你們現在先向同學道歉,以後要和平相處,知道嗎?」
「對不起。」兩個男同學向藍彥說。
藍彥看著他們,沒有回應,老師在一旁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要道歉的男同學先行離開,接著才轉向葉國維,「葉國維,你身為糾察隊,你的責任就是維護秩序,在任何情況下,一旦發生爭執,你都應該先報告老師,讓老師來處理,而不是私自解決,下次不要再犯同樣的錯了。」老師嚴肅的對他說。
葉國維點點頭。
「好了,你們也回去吧。」老師說。
葉國維轉身和藍彥一起走出訓導處。
「妳頭發這里還有一點黑黑的。」出了訓導處,葉國維指了指自己的後腦杓對藍彥說。
「沒關系。」
葉國維一怔,沒料到藍彥會開口,這還是她第一次回他的話,他有些受寵若驚,一時竟呆呆的望起她來。藍彥像是被他瞧煩了,頭一偏,睨著他問,「你不走嗎?」她的聲音低低的,有些冷,跟她的人一樣。
「喔。」葉國維收斂心神,伴著藍彥的腳步,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妳不生氣嗎?他們那樣做很過分耶!」耐不住沉默,他問藍彥。
「還好。」
「他們在班上都這樣?」
這次藍彥沒再回話,他默默地陪她定回教室。
一陣折騰下來,鐘聲響起,午休時間也結束了。葉國維回到他自己的教室,黃耀平一看到他就湊了過來。
「怎樣?」
「什麼怎樣?」
「別鬧了,快說啦!」
「老師罵了他們一頓,然後就放他們回去了。」
「哇,沒什麼搞頭!」黃耀平雙手抱胸,撇撇嘴說道。「不過,你剛才那個樣子很英勇喔。」話鋒一轉,他意有所指的開起他的玩笑。
「神經病!本來錯的就是他們兩個。」
「我又沒說他們對!但你剛才好緊張呀,沖得好快,而且罵他們兩個的語氣也凶得不得了,到底是為什麼啊?」
為什麼?葉國維一時也答不上來,第一次看到藍彥被訓導主任刁難,他以旁觀者的心態在一旁窺視;第二次看到她被同學用言語譏諷,他開始心生憐憫,但終究未出言維護;而這次,他幾乎沒有多做思考便選擇挺身而出,至于的理由呢?也許就是「同情」兩個字吧。
藍彥紅發上的墨汁遺跡,一直跟了她兩、三個月,直到頭發變長,剪去後,這才回復她原有的潔淨發色。然而經過那個事件後,葉國維和藍彥的關系,似乎起了一些變化。偶爾在校園里遇到了、或在公寓樓梯口擦身而過,她不再是冷漠相待,相反的,她會以點頭、或一句簡短的回應,代替以往的視而不見。慢慢的,她似乎是默許了他對她的相伴,于是不知不覺中,他們逐漸有了一種默契,每天早上,葉國維會在巷子口的那家早餐店等藍彥,然後再和她一同去上學。有時她會來的比較早,有時卻要將近七點半才會出現,但他都不會埋怨,看到她時,只是蹦蹦跳跳的湊近她身邊。同時,藉由陪她上學的這段路,他開始一點一滴知悉了一些有關她的事。
--「妳的紅頭發真的是天生的嗎?」
--「對。」
--「妳們家就妳和妳阿嬤兩個人?」
--「嗯。」
--「那妳以前住在哪?」
--「宜蘭。」
--「妳們為什麼搬來這?」
--「這里天氣好。」
是的,這里大部分的日子總是終日朗朗晴天,即便是她離開後,也未曾改變過。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間,藍彥搬來這也已經一年多了,相較于一開始,他們之間的關系變得熟稔許多。他老愛在她身邊繞,盡避拉近了和她之間的距離,葉國維卻從未造訪過藍彥的家。直到春假那個禮拜,他媽媽要回鄉下外婆家、他爸爸要上班,沒人管他,他就像匹月兌韁的野馬,白天都和黃耀平他們混在一起,不是去打籃球,就是去釣蝦,再不然就是去黃耀平他們家打電動。然而就在清明節的前一天,天氣突然變得很糟,雨整天下個不停,讓人悶得發慌,他靈機一動,突然想到藍彥搬來這後,他都還沒去她家拜訪過,想到這,他便喜孜孜的往屋外走去。
幾秒鐘後,他已經站在藍彥家的門口,伸手按了門鈴,過沒一會兒,門把扭動的聲音響起,大門被打開,藍彥的面孔出現在鐵門後方。
「我可不可以進去?」葉國維厚著臉皮問。
藍彥看了他一會兒,這才打開鐵門,側著身讓他進門。
「只有妳一個人在家嗎?」進了門後他隨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