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時刻似乎要化作一攤泥倒在地板上,「該死的,蒂莫西•菲茨杰拉德……」她說,記住不要從他身邊離開太快,不能表現出一丁點兒不樂意的樣子。
要表現慌張一些,她決定這麼做,這樣好些,埃瑪琳嬸嬸也能期望看到她手忙腳亂的。
「啊,蒂姆,很甜的,」老婦人說,嘆了口氣,「我敢打賭,在莫莉抓住你的心之前,你是一個真正討女人歡心的男士。過來吧,到這邊來陪陪我,我馬上就忙完了,你給我講講你和莫莉是怎麼認識的。」
壁爐上的鐘滴滴答答敲了四點,莫莉朝埃瑪琳嬸嬸笑笑,咕嚕了幾聲說是要泡熱浴白什麼的,就轉身跑上樓,把蒂姆一人留在那里。
四點,才四點鐘,晚飯,還有埃瑪琳嬸嬸安排的浪漫情人節之夜的節目都還沒有開始呢。
這次沒有爭執,也沒有放棄,以往她可總是放棄的,這是因為蒂姆的堅持,他從不改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改變。
這也並不能嚇倒她,確實不能,而使她感到可怕的倒是自己開始不希望他改變了,那是因為她所喜歡的、所愛的、所鐘情的他,正是以自己的方式行事,她愛的正是這樣一個人。
「一定跟他好好談談,」她告誡自己,同時把浴鹽順著水勢倒進嘩嘩的流水之中,水漸漸注滿了很講究的帶爪老式浴白,「我們必須得認真地、認真地談談這件事,當然啦,除非他再叫我一聲他親愛的甜心愛人,」她補充道,使勁月兌她的毛衣,先褪出一只耳朵,腦袋使勁向外掙扎,猛地掙月兌
後,頭發搭在了臉上,她輕快地吹了口氣把它們吹開,「因為,不管愛還是不愛,我都不能讓他繼續這樣下去了。」
第五章
他們剛剛在晚餐桌邊坐定,電就來了,切斷了發電機,餐桌上的吊燈亮了。
「哦,糟糕,」埃瑪琳嬸嬸抬頭瞅瞅明亮的燈光,撅撅嘴說,「現在這樣,一點兒都不浪漫,對吧?」
「是啊,埃瑪琳嬸嬸,一點兒都不。」蒂姆說著,把餐巾扯下扔在桌上,走過去關上開關,屋里立即回到燭光搖曳的更「浪漫」的昏暗之中。
在燭光下,莫莉顯得很美,當然,莫莉在任何光線下都很美,就像他下午在跟埃瑪琳嬸嬸聊天,講述戀愛經過時說的那樣,他第一次見她,第一眼就發現了她的美,那是一個燭光聚會,在滿屋的賓客之中,他看到了莫莉,似有一室如閃電般的火花,就在當時當地,他心里剎那間清澈如明鏡︰這就是我要找的姑娘,他一直這樣想。
然而莫莉可沒有這麼快,作為被動的一方,她花了更長的時間才了解了蒂姆,不過他是那種執著的人,堅持不懈地努力,最終使她信服,她的生活中不能沒有他。
既然她嘗試得還不夠……
「我想咱們飯後玩紙牌吧,你們喜歡嗎?」埃瑪琳嬸嬸的話打斷了蒂姆的思路,其時他正心不在焉地嚼著肉汁鮮美的火雞,一邊想著心事兒。
「听起來很不錯,埃瑪琳嬸嬸,」莫莉說,隔著桌子沖蒂姆笑,「蒂姆可擅長玩各種游戲了,是吧,親愛的?」
我的寶貝,她還在為我那一吻生氣呢,肯定是的。「喜歡玩,」他歡快地說,還是盯著她看,「我特別擅長玩的那種叫做‘壟斷游戲’,雖然有些人不相信我。」
「‘壟斷游戲!」埃瑪琳嬸嬸拍手叫好,顯然很激動,「在長廊的壁櫃里有一副這樣的牌,阿爾伯特和我總玩。你知道不知道里頭每個地址都是大西洋城的一條街的名字?溫特勒?太平洋——木板路、停車場,你知道那些藍色的代表什麼嗎?我每次結束時手里都是些紫色的牌——像地中海啦、波羅的海啦等等,是些廉價出租區,我想你們是這樣叫的,而阿爾伯特總擁有木板路、停車場這些好地方,每次他都在那里建旅館,而我每次只能停在那里,他總是逗樂兒說對他來說唐納德王牌也不在話下,我真想玩。」
「那我們就玩它了,埃瑪琳嬸嬸,」莫莉說,「我記得小時候我的那一套牌是金屬制的,讓我想想,我當小轎車,埃瑪琳嬸嬸,你是頂針——蒂姆扮一只舊靴子。」
「靴子,啊,親愛的,就像‘給他一個’里說得那樣?」蒂姆問,夸張地皺皺眉,「我猜那可以教我怎樣吹牛皮,夸夸我的玩牌技術,啊?」
「咱們看看,最後誰有權吹牛皮,行嗎?」莫莉答道,又添了肉湯,「埃瑪琳嬸嬸,我真高興你教會我做這肉湯,味道真香,實際上每一道菜都好吃,下午去海灘散一會兒步真讓人開胃。」
「我也一樣,」蒂姆說,心想只有莫莉能準確理解他的意思,怎麼搞的,她的腿在桌子下面動,他知道她的一雙腿修長,可也不至于那麼長,她怎麼竟然能隔著桌子從那邊用小腿踢他?
「對不起,蒂姆,」埃瑪琳嬸嬸朝他笑笑說,「剛才我的腳睡著了,所以我伸伸腳,想把它們踢醒,傷著你了嗎?」
蒂姆仔細地瞅了埃瑪琳嬸嬸一眼,看出了她眼中的狡黠神色,這暗示著她知曉一切,知道他和莫莉正處于一場爭執之中,她究竟怎麼知道的呢?是不是女人才有的所謂第六感給了她啟發?還是她體內有雷達裝置?可能真的是這樣,使她們總是能夠找到某種方式把焦點聚集在這個星球上那些可憐的不受信任的男人身上。
「沒事兒,埃瑪琳嬸嬸。」他說,企圖讓自己相信老婦人並不知道一切,不知道他是個傻瓜,一個愚蠢無比、不可救藥的傻瓜。
埃瑪琳嬸嬸沖他笑笑,又眨眨眼,那雙洞穿一切、充滿智慧的老眼淘氣地朝他擠一擠。「嘿,那就好。如果你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樣的事,並且及時醒悟,像阿爾伯特總愛說的那樣,那還可以,不然的話,一切都無感覺,麻木不仁,簡直像死人一般,那並不好,是吧?」
蒂姆看看莫莉,她正盯著盤子,似乎她的那只火雞腿會忽然變活,她在等著看雞腿在桌上跳舞,「嗯,是呀,埃瑪琳嬸嬸,對的。」他費勁兒地說,接著快速地轉換話題,扯起屋外牆上淌雨水的屋檐需要修理一事,談論感情不安全,說說漏雨槽還差不多。
他們已經玩完了「壟斷游戲」——埃瑪琳嬸嬸輕而易舉地贏了——然後三人都心滿意足地坐在門廳里,一篇一篇地翻著老婦人的相冊。
相冊很厚,而且相當舊了,在每張照片的四個角上都貼有小小的白色三角,把它們粘在黑色的硬襯紙之上;封面像是快要散開的樣子,白色的皮面早已變成象牙色,一根粉紅色的緞帶從邊側金屬棍兒支架的洞里穿過,為得是把相冊扎緊,原來的帶子早就斷了。
屋角里傳來格蘭•米勒的曲子,與那舊相冊的內容相配,像二戰時的氣氛。
「這是穿著軍裝的阿爾伯特,他剛剛結束培訓,準備參加一場大戰,你們知道,我說的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戰。」
埃瑪琳嬸嬸嘆息著,回憶起了那段遠逝的恐怖歲月,「那是我一生最漫長的一年,我的阿爾伯特離開了我。最後在意大利的麥西那海灣,他臀部中了一彈,被送回家中,從那以後就瘸了,一到陰雨天就特別難受,不過無論是他還是我對這個都不在意,因為至少他還能回家,有多少人都回不來了啊。」
她又指著相冊︰「這張沒準兒是那個喬治年輕時候拍的,也可能是別的什麼人拍的,我記得阿爾伯特告訴我說,在被征入伍之前,喬治從沒離開過賓夕法尼亞州,噢,就連他的斯坎蘭頓農場也沒走出過。他結婚了,有一個兒子,我想這就是他,是喬治。」她說,指著另一張照片,照片上,年輕的阿爾伯特•惠普爾摟著另一個士兵的肩膀,兩個人在朝鏡頭做鬼臉兒,前額上的軍帽稍稍推到了後面。她又嘆口氣︰「可憐的喬治,他再也沒能回到他的斯坎蘭頓農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