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眼前的一切嗎?」她慢慢進入房間,左看右看,再抬頭看看天花板,所看之處,到處都是情人節的裝飾物,這使她驚愕地松開了手指中抓著的繩子,問道。
就像莫莉看到的那樣,屋里裝飾著各式各樣的情人節裝飾物,當然最搶眼的還是那紅色硬牛皮紙剪成的心形,如同朵朵紅花一般在房子的各個角落里綻開,甚至空中還有兩條以對角線的方向穿過天花板,交叉在一起的系滿紅心的繩子。
每張桌子都鋪上了帶荷葉邊的繡花桌布,每把椅子的椅
背和扶手上也都鋪滿了這類手繡的裝飾布,包括椅子也都是些很可愛的款式,是那種維多利亞時代的,椅背呈心形,蓋有紅絲絨。
鎊種各樣舊的情人節賀卡,其中有些是老式的,造型和文字都令人傷感;有些一看就是自制的,有幾張現代些的畫著彩色的米老鼠,甚至還有唐老鴨。到處都是繩子串著的賀卡,沿著壁爐的邊,穿過寬寬的窗台,後面是那帶有裝飾花邊的白色玻璃紗窗簾。
情人節的氣氛簡直在這屋里突然升起並爆炸了。
眼前的一切對莫莉來說真是太糟了。
然而,還有更糟的。
埃瑪琳嬸嬸想必收集各種愛神丘比特有半個世紀的歷史,這兒有雅致的水晶丘比特,有昂貴的瓷器丘比特,那上面的圖形出自能工巧匠之手;還有石膏做的巴黎丘比特,是那種在農村集市上人們兜售的廉價裝飾品。
丘比特們胖胖的肚皮上光閃閃的,個個做出搭弓放箭的姿勢。還有些丘比特幾乎赤果著,側身躺著,身後襯著些紅紅綠綠的塑料花。有個丘比特穿著呼拉草裙,手里抱著尤克里里四弦琴,它那的胸膛上顯現出霓虹燈般閃亮的粉紅色的「夏威夷,1956」字樣。
一個丘比特肚皮上有個鐘,還有個丘比特傻瞪著一雙鼓鼓的眼楮,如果你抓起來搖一搖,它就輕輕地自己晃動。
這兒一個,那兒一個,到處都是丘比特。
莫莉走到穿夏威夷呼拉草裙的丘比特跟前,輕輕地推了—下,那家伙是由兩部分構成的,穿著綠色塑料制草裙的下半部分經這—推,就跳起舞來,
「真是足夠多了,是嗎?」蒂姆在身後打趣兒,「我是說,如果再多—個就過剩了,不過現在這樣正好,是不是有點兒太熱鬧了?說有多少個,莫莉——五十個?」
「至少,」莫莉答道,朝他咧咧嘴,「我敢打賭埃瑪琳嬸嬸和她的阿爾伯特在他們漫長的婚姻中總是相互贈送這些丘比特的,在每一個禮品之後肯定部有一段動人的故事。她大概把這些都放在閣樓里,每年情人節時才拿出來。」
而當另一個更傷感的想法忽然出現時,她不由得皺起眉頭,「埃瑪琳嬸嬸絕不會把這些帶進她要去的敬老院里,你說呢,蒂姆?」
「不會的,」他表示同意,環顧這間有點擁擠的大房間,蒂姆又說,「我猜她不會,她告訴我她希望不論誰買這房子,都把家具一起買走——但是誰買這些雜物呢?盡避里面混有幾件值錢的家具和物件,但是大部分都只是當事人可用做紀念的信物,莫莉你看,那邊,在那張桌子上,有阿爾伯特的煙斗架子,還有埃瑪琳嬸嬸的信。」
莫莉咬住嘴唇,轉過身去,看到一個架子上放了有六七支煙斗,都是些造型別致的老式煙斗,吸煙的那——端磨得光溜溜。在那張小小的長條形桌上還放著—一個櫻桃木的放煙草的架子,還有一封信——折著,但沒有信封。「阿爾伯特一會兒肯定要來,因為信還沒有拿走,」她說,其實她也不希望相信阿爾伯特會來取走他的郵件——那封他妻子寫的充滿愛的信,「嗨,蒂姆!你在那兒干什麼?你不能動那封信。」
但蒂姆已經把信拿在手中,打開兩頁厚厚的信紙,開始讀它。
「蒂姆!」莫莉再次抗議,伸出—只手,分開五指擋住信紙,「有法律規定禁止偷拆他人信件。」
「我沒有偷拆,莫莉。」
「不,你拆了,」她邊說邊把手一揮挪開,「你觸犯了美國郵政法,我想這可是個重罪,菲茨杰拉德,而且這絕對侵犯埃瑪琳嬸嬸的隱私。」
蒂姆咧嘴看著她,「莫莉,你現在能給我援引一下美國郵政法的有關章節和條文嗎?」他把信交給她,她拿過來,氣惱自己背不出來,但還是抓著,「看見嗎?沒有信封,沒有郵票。符合郵政法規定嗎,就說侵犯個人隱私吧,莫莉,那也只是行為不端而已。」
「我才不管呢,」她說,一把將信摔回給他,不一會兒,在他還沒開始讀信之前,她又過去要拿走,「這是人家私信,我們不該讀它,蒂姆,現在立即放回原處。」」
「私信,寫給一個已經死去的男人。莫莉?」他把信高舉過頭,使莫莉抓不著。「此外,你不想知道埃瑪琳嬸嬸在信中提到我們了?她告訴我說她給阿爾伯特寫信說了所有關于我們的一切,莫莉,別搶,我就看一眼,行嗎?」
「你這人真沒治!」她對他說,但口氣已經緩和多了。也是的,看看又有何妨,阿爾伯特肯定不會因此抱怨的。
「是啊,我是的,我是不可救藥,而且卑鄙無恥,你也一樣,不過我更老實些,我承認自己是這樣。」這樣說著,蒂姆坐進那個很大的、椅背上有只鷹的大椅子里,阿爾伯特在世時,肯定每晚坐在這張椅子上,對著壁爐的火苗兒吸著他的煙斗,而他的埃瑪琳則坐在那張與之相配的小些的椅子里,用心剪出一個個硬紙做的紅心,然後貼在剪出的布邊上,「啊——听著,莫莉,我找到了有關我們的一段‘我告
訴過你他們的名字,還記得嗎?莫莉•布賴恩特和蒂莫西•菲茨杰拉德,多好听的名字呵!這兩個傻孩子,他們當時問我說埃瑪琳旅店能否僅在周末,僅為他們開門營業。我怎麼可能說不?就像咱們一直在我們旅店的宣傳小冊子中所寫的那樣︰埃瑪琳旅店的情人節永遠與眾不同!」’
莫莉一坐進埃瑪琳嬸嬸的那張小椅子里,渾身軟得像沒有骨頭,身體像被掏空了一樣,有點像她坐下時順手挪開的那個靠墊,那是個粉紅緞子面的丘比特靠墊,因為用的年月太久了,靠墊扁扁的,里面好像已經沒有填充物了。「哦,我必須承認,在這里,在埃瑪琳嬸嬸的旅店里過情人節確實不一般,是的,簡直是絕無僅有。」
「哎呀,還有呢,莫莉,我只給你摘要念念重點部分,怎麼樣?這一段——‘阿爾伯特,我還制定了一個專為我們的年輕情侶服務的計劃呢……’你想想,是什麼計劃呢?我敢打賭,你听了後會大吃一驚,莫莉,我想我會高興得發抖的。」
「我實在說不出來,蒂姆,」莫莉甜甜地輕聲答道,「但是如果她要我們在一個大的金屬澡盆里打水漂兒,抓隻果,就像我小時候過萬聖節常做的那樣,那我簡直太高興了,我一定要把你的腦袋按在水下十分鐘。」
他抬起頭來,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不,不,不要謝我,」她說著,舉起雙手,「這只是我所能做到的,親愛的。」
「你依然為我瘋狂,是嗎?我的第六感告訴我,而且我能從你臉上讀出來,」蒂姆滿意地哼了哼,微笑著,繼續念他的信。但沒念多少就哽噎了。「啊,莫莉,你一定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