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的歷史課學得不錯的話,莫莉,早期的美國移民用過一種他們稱之為‘捆子’的東西。因為在年輕的情侶淡戀愛的小屋里往往非常冷,他們就只好蜷縮在有‘捆子’的床上取暖——就是一大捆綁在—起的毯子或者別的東西隔在男女雙方中間,讓小伙子們老實些,不動手動腳,我猜是這樣。那邊壁櫃里還有差不多六七條不用的毯子,莫莉,咱們也來打個捆子,而且這床大得足夠四個人睡呢。」
「捆子?」莫莉自語,一邊盯著他看了很久,看得他直模下巴,惟恐有餡餅渣兒粘在那兒,「你開什麼玩笑,我們不可能堅持五分鐘以上,你這個混蛋最清楚。」
「不,根本不會!」蒂姆大聲喊著,腦子里卻想,「我可真他媽的再清楚不過了,莫莉。」
「那不管用。」她堅持說,雙手叉著腰。
「你懷疑我嗎,莫莉?我就真的那麼道德敗壞、意志薄弱——那麼不可救藥?」他說著,做出一副很遺憾的模樣,其實他暗地里已經在計劃關燈後他們在床上「捆子」的兩邊時該如何行動了。「而且,你也懷疑你自己嗎?」
「噢,你說得太低級了,菲茨杰拉德,」她呸了一口,
「真無聊!好吧,我同意,不過,我先要在這些抽屜里找一個帽子上用的別針,把它別在枕頭上。埃瑪琳嬸嬸肯定會放在這里的什麼地方,別針可是能讓你老實!」
蒂姆舒坦地吐了口氣,然後到壁櫃前抽出一個折疊的行李架,他早就發現了這玩意,打開它,莫莉不就能解開行李了。
「我想,不用我問,你也該說說,關于前面停的那輛新標牌的黑色梅塞德斯,我從這里就能看到,是你的吧?你知道,就是那輛大的,帶有淚滴形車燈的?」她只是平淡地若無其事地問了一句,蒂姆頗覺脊梁骨發涼,這次她又給他那心血來潮式的消費降溫到零點。「我只不過想听句實話。」
他直接把裝過夜用品的箱子放行李架,對她笑笑,「是的,莫莉,我需要它,我就弄了一輛,是在上周。不過我是租的,莫莉,我們應該為每件事精打細算,對嗎?」
「去問那個加斯帕吧,菲茨杰拉德,我不再感興趣了。」莫莉狠狠地說了一句,就轉身背對著他,又一次坐在椅子里,把藍色冰袋放在踝骨上,接著吃她的隻果派。
第三章
莫莉原打算好好地泡個熟水浴,結果卻只能匆匆沖了個溫水淋浴,估計埃瑪琳嬸嬸的熱水器以前肯定比現在更好使,不過還行,主要還是莫莉自己心神不寧,覺得自己的處境簡直是一團亂麻。
只不過這次她不是因為自己的原因遇到麻煩的。這都怨別人,埃瑪琳•惠普爾夫人、蒂姆,當然還有冬季那多變的天氣。她甚至都可以給她母親,甚至安妮列幾條幫倒忙的罪狀。
她感到當自己倒霉的時候,幾乎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兒——大概整個世界都在合謀反對自己。
而且她找不出一條擺月兌困境的辦法,她在這里,蒂姆竟也在這里,惱人的冰雪風暴也來到這里,而這里竟還有個可親可愛、動作麻利、為你干這干那的埃瑪琳,事情為什麼會這樣發展,莫莉幾乎要相信那個阿爾伯特也在這里。
還有一塊心形的烤肉在樓下等著她。
莫莉穿上一條褐色和白色相間的羊毛格子便褲,她一向喜歡加襯里的羊毛便褲,因為襯里的絲綢質地很舒服,走路時總是在她穿著內褲和緊身長絲襪的腿間滑來滑去。她把這種感覺告訴蒂姆,他說這是因為她是個「性感的女人」,莫莉自己也默認。
她曾告訴他,他是對的,即使今天她還能回憶起當時的情景,如何證實了她這種說法︰和他一起躺在他的床上,他們的激情、興奮和樂此不疲使他們先是錯過了那天晚上打算要看的電影的頭一部分,接著第二部分,後來連預訂的晚餐也沒有去吃,他們錯過的恐怕還不僅是這些……
「噢,行了,布賴恩特,」她告誡自己,用一條小毛巾粗粗地擦了一下鏡子上厚厚的一層水蒸氣,「如果只是這樣不停地傷感懷舊,你又會把自己攪得一團糟,更亂更煩,現在趕快穿好,下樓去,怎麼也得把這個晚上挺過去!」
戴上那副長長的耳墜,迅速套上一件帶風帽的毛衣,松松軟軟的,去配那條便褲,再在毛衣領子底下松松地系上一條帶有褐色、紫紅和白色花朵的圍巾,下端長長的直拖到腰間。
她早晨剛洗過頭,這會兒看上去還算干淨,柔順地從中間滑向兩邊,整齊地垂在下巴兩側,後面稍短些,正好罩住脖子,再稍稍涂點棕褐色口紅,上一點睫毛膏,噴一點香奈兒香水,這就行了,化妝完畢。
她已做好準備應付難題,無論走過木制走廊和樓梯,還是下樓吃飯都不是容易事兒,莫莉清楚。
深深地、平穩地吸了一口氣,她打開浴室的門,又步入房間。
蒂姆正躺在床罩上,雙腿劈開,像個「人」字,腦袋枕在胳膊上,看上去很自在。他咧嘴朝她笑笑,「我一直喜歡這件毛衣,毛茸茸的、軟和、手感好。」
「那我不穿了,換—件。」莫莉氣呼呼地飛快回了一句,找到她的便鞋,坐下來,想看看哪只鞋對哪只腳,腫的確是在慢慢消退,但踝骨還是痛,尤其是她試著把重量轉到右腳亡時,就痛得厲害,不,她不會告訴蒂姆這些的,「我們這會兒還沒有觀眾呢,所以不必裝假,省了你的恭維,行不行?」
他翻身坐起,一雙長腿搭在床沿—亡,「行啊,不過大幕在五分鐘之內就要拉起了,我需要進入角色,我相信我是個理性化的演員。」
莫莉彎下腰去,想系上鞋帶,透過滑落下來的頭發,她抬頭看著他,「噢,你變成理性化了,行啊,菲茨杰拉德。」她又狠狠地加了一句,「我也能做到。」她又重新坐起來,用手把頭發向後一理,頭發很自然地歸順到原來修剪成的樣子,「你恐怕還沒有看到浴室牆上掛的草帽吧,就是那個上面帶有絲質裝飾花的?」
蒂姆皺皺眉︰「不敢說見到了,怎麼了?」
這次是莫莉咧開嘴笑了︰「那太糟了,你該注意到的。這一陣兒,人人都在牆上掛草帽兒,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家庭化裝飾,最後別上一個別針固定,」她加了一句,從上衣風帽領子下模出了一個長長的、細細的,有珍珠的別針,拿在手里,轉來轉去,欣賞它那鋒利的針尖。
蒂姆一骨碌溜下床站住,「那可是性虐待,」他說,穿上便鞋,「但是很好,莫莉,很好。」
「甚至是非常出色!菲茨杰拉德,」她說,感覺洋洋自得。「我已經在彩排我那一部分了,開始我這一天的做戲,我將是你最壞的噩夢,看看這個(別針)——你覺得走運嗎,小混蛋?」
「莫莉,你大概過高地估計了自己的魅力,」蒂姆說著,從她面前走過,打開通往走廊的門,「你有沒有想過這一點?」
「可能吧。」她說著,在他前面穿過走廊,「可是我從來沒有低估過你,蒂莫西•菲茨杰拉德,好了,這會兒我餓了,不想爭了,我們可以走了嗎?」
她只是快步走下長長的過道,心里清楚,只要這一句就夠了,吵了多少次,這句算是個了結,我的愛,你真的感覺好嗎?
這種好情緒只持續了大約十五秒鐘,直到她走進有接待處的房間,一路上,她不得不用雙手撥開拱形過道里像串念珠般掛滿裝飾物的幾根繩子,這些繩子一直通往門廳,莫莉猛地在過道的這一邊站住了,搞得身後的蒂姆停不住,差點兒踩在她腳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