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莉雙手按著安樂椅的扶手試圖站起來,把重量放在右腳,終于慢慢站起來了,「你看,差不多和正常人一樣好了。」她撒了個謊,朝前邁步時試著不要磨碎步,雖然透過皮膚,踝骨還是鑽心地痛,莫莉還是不願喊痛,要裝給老女乃女乃看看。實際上感覺難受極了,簡直就是進退兩難。「我的行李——」
「行李一會兒就送上來,只要我一看見特比莎,把那個可怕的怪叫的東西從她耳朵上扯下來,讓她安靜一會兒,我就叫她馬上給你扛上去,當然是行李,不是她的耳朵。」埃瑪琳嬸嬸說完,格格地又笑了起來,「你這會兒只要挺過去就沒事兒了,親愛的,別擔心,小病小災一會兒就好了。埃瑪琳嬸嬸還為你們倆安排了一個妙極了的情人節周末計劃呢!」
莫莉剛邁了兩步,正打算沿著牆邊的旋轉樓梯向左拐,听到這話,不禁猶豫了一下「兩個人?咦,可是您看,這里只有——」
那個叫做埃瑪琳•惠普爾的好巫婆擺了擺她戴著戒指的雙手,示意莫莉快走,不要靠著受傷的腳脖子站在那里。「親愛的,我們以後會談這事的,你現在只管走,上樓在熱浴白里多泡一會兒,要叫我說,親愛的,你看起來真像一只掉到水塘里的小貓,而且如果你不馬上做點什麼,你會得該死的重感冒的。特比莎會把你的行李直接拿上樓來。」
莫莉只好不再說什麼,乖乖地服從,一邊上樓去,一邊想著老女乃女乃的嘮叨,就像每次听到自己的媽媽那同樣的只屬于母親的語言一樣︰你會得該死的重感冒的!這話就像是一位母親的責罵,雖然嚴厲,卻差不多總是對的,諸如戴上頂帽子吧,不然你會耳朵痛的;別跑了,年輕的姑娘,不然你會跌跟斗的;別十五歲前就剃汗毛,否則剃一根長兩根,還更黑更粗。
隨之而來的,另一種「母親主義」再度浮現腦海,趕也趕不走︰「不跟蒂姆再談一次就讓他走出你的生活嗎?小泵娘,如果不試一試解決問題,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不,媽媽」,莫莉嘟囔著,有點兒氣喘吁吁,正在寬而不高的樓梯上費力地抬腳朝上邁步時,听到埃瑪琳•惠普爾喊自己,她停了下來。那位好巫婆似的女乃女乃一陣風上了樓梯,交給她新婚套房的鑰匙。
莫莉接過來,放在手掌心瞧了一眼這把老式的鑰匙,黃銅般閃閃發光,小巧的底部齒間隙縫很大,像是經過了一個世紀的磨損,但是鑰匙另一端的圖案設計卻使莫莉嘴邊浮現一絲辛酸的苦笑。
鑰匙的頂部形成一個金色的心形,非常美麗可愛,正和新婚套房相配。
強忍住自憐的淚水,莫莉繼續往上挪。
第二章
終于到了。盡避走廊長而曲折,但莫莉不會走錯的。怎麼會錯呢?她根本不可能看不到裝飾著走廊的一顆顆瓖布邊的紅色牛皮紙心形。套房的門上用手繪的圖案拼出的「新婚套房」幾個金邊閃爍的花體字母,同樣讓人難以忘懷。
她可以要求住另外一間房的,她也應該住別的房間,不過為時已晚。
莫莉把鑰匙插進門鎖孔里轉了一下,推門進了屋。
她的目光落到了在這間大房間另一端的小室內的大床上,熱辣辣的淚水刺痛了莫莉的眼。床肯定是用那種堅固的櫻桃木做成,床墊離地三或四英尺以上,床邊還有個供上下床擱腳用的小小的櫻桃木腳凳,放在一塊有針繡花邊的花團錦簇的小地毯上。
四根柱子支起的床帳垂下來,四邊有白色的流蘇,幾乎垂到地板上的白色床幔也是同樣質地,厚厚的褶邊堆雪般層層疊疊。
在雕有圖案的床頭高高地堆起足有一打,甚或更多的色彩鮮艷的花被子。床頭上還懸掛著一個大大的、差不多是的小丘比特,這小愛神渾身金光閃爍,正彎弓搭箭,沖著她微笑。
簡直是在譏諷她。
蒂姆本應該在這里,看到這個呆頭呆腦的小家伙,給他起個綽號,然後兩人開懷大笑,直笑得直不起腰來……然後,可以在床上盡享蜜一般的溫柔時光。
當莫莉淚水充盈的目光從那張碩大的木床挪開打量其他地方時,似乎有一種真正的家制玫瑰花瓣的香味飄過來。
那是巨型紅玫瑰的香氣,花朵大得像瓜,一朵朵散落在貼有乳白色牆紙的牆上;遠處牆邊有一張大大的寫字台,大理石桌面,木制的前臉能看到原木的結疤。
桌上一張閃光如鏡的托盤里,放著十幾瓶形狀各異、妙不可言的香水瓶,那里邊裝的很可能是有色彩的水,因為莫莉從不記得自己曾經見過綠色或是藍色的香水;桌子兩端還立著一對水晶玻璃台燈,燈上垂著透明的水晶飾物,櫻桃木框的大鏡子清晰地映出它們的影像。
房間最遠的一個角落里,還有一面獨立的六英尺高橢圓形活動鏡子,可以隨便轉動方向。蒂姆大概能叫出它的名字,是個穿衣鏡?也許是,也許不是,到底叫什麼呢,莫莉總想刨根問底。
至少她知道靠近窗戶的牆邊那張櫃子叫什麼——高腳櫃,安妮王後式,她相信是這麼叫的.她特別欣賞那縷短而粗大的深綠色流蘇,想必是惠普爾夫人從頂部中間的抽屜里掛下來的。
她或許不是很喜歡高腳櫃頂部的那件陶器————個一英尺高的古董罐子,而形狀則是希臘酒神巴克斯,這一點她能肯定,或許是生育之神?這她可說不好。是的,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
莫莉不禁笑起來︰惠普爾夫人,你可真讓人不好意思。
在懸掛著雙重白色玻璃紗窗簾的窗前立著一輛老式的柳條編的馬車,車里有個像活人那樣大小的嬰兒洋女圭女圭,臉是瓷的,身上穿著一件莫莉所見過的最美麗的洗禮用長袍。她瘸著腿走過屋子中央的大型花地毯(這樣的花地毯有大小鎊異的四五塊,散落在屋子各處),卻發現在那個裝飾華麗的壁爐里,煤氣火苗已經熊熊燃燒,把那個洋女圭女圭粉紅色的臉蛋照得亮亮的。
我的天,埃瑪琳嬸嬸簡直是一位偉大而多情的情人!
莫莉揉了揉她那雙易于傷感流淚的眼楮——至少過去的三周是這樣——轉身又看了一眼那寫字台,發現它的兩側都有門,一側肯定是壁櫃,另一側是浴室。
難道浴室的門是通向兩個房間的嗎?難道她是與另—位客人共用浴室嗎?因為她听到了嘩嘩的流水聲,而且里面正洗澡的那位還邊洗邊唱。唱得太糟了,全跑調了,簡直就像蒂姆用他那殺雞般的嗓子哼唱他那愚蠢的、自我譜曲的鄉村音樂時一樣。
莫莉嘆門氣,甩了鞋,踢到一邊,開始解外衣的扣子她太乏了,筋疲力盡,只要行李—到,她就要翻出那瓶玫瑰鹽,泡進那個美好的熱浴白,那個牛仔剛洗完淋浴後浴室里想必是暖暖和和的了。
當她解到第三個紐扣時,浴室里的水龍頭關了,她把外衣扔在堆滿了東西的扶手椅上,而正當她拉開牛仔褲的拉鏈時,浴室門打開了。
就在她身旁。
「……她離開我,獨自一人站著,站著,站在那邊田埂上。」
莫莉听到這歌詞兒,猛然意識到這聲音,迅速拉好拉鏈。
她張望著,同時急忙去拉月兌了一半的外衣袖子,想重新穿上,正在找著,蒂莫西•菲茨杰拉德已經走進了屋,用一條毛巾拼命擦干他的濕腦袋,另一條大浴巾松松地纏在腰間,「我現在真孤獨,真孤獨,……我要跳下第九街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