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被眾人這樣的目光看得不知所措,特別是帳子中間坐著的那個身穿一身鎧甲的高大男人和一身黑衣的青年男子,嘴角好像都要咧到了耳朵根的表情,讓她心中隱隱升起了一絲不安。「我不是你們說的什麼公主!」念念月兌口而出,一向敏感的她立刻意識到了他們笑容的含義,來古代她沒有心理準備,而她更不想當別人的替身,也許自己真的與那個公主長得很像吧,那又如何?她只想找到自己一直以來的心謎,然後離開這個令她不安的地方。她一開口,眾人都一怔,長年在邊關駐守,接觸到的大都是當地士兵,除了幾個從京城委任過來的總兵、將軍外,已經很少能听到這麼地道的京片子了而念念自小生長于北京,那口京腔京韻也是自然是月兌口而出的。管鵬又驚又喜向念念道︰「你真的是盈玉公主?!」
念念立刻搖頭︰「我說過我不是。」
而聶臨風似乎早就想到了她必然的否認,便問道︰「那你是誰?」
念念一怔,自己是誰?她能解釋說自己不是這個年代的人,而是從四、三百多年後的二十一世紀來的?有誰會信?聶臨風笑道︰「你又何必否認呢?你就算真的不想認我們,也沒必要連自己的身份也不承認了吧?除非你有更好的解釋!」念念望著聶臨風,頭隱隱作痛,這算什麼?想不到剛剛到一個陌生的年代,一個陌生的地方,就會遇到這樣的事情,難道自己前世真的是那個什麼公主?聶臨風見念念的神情,也不再逼問,轉頭向管鵬道︰「李嬤嬤還沒有到麼?」管鵬道︰「兩天前就已經派人去接了,算算時間也應該到了。」
聶臨風又看向念念︰「公主真的不記得我和小避了?」
念念長長嘆了口氣︰「我說過我不是公主!」
避鵬望向聶臨風,不確定地低聲道︰「也許……她真的不是盈玉?否則她怎麼會不認得我們?」盈玉公主是溫婉柔弱的,而眼前的這個女子雖然長得與盈玉公主一模一樣,但是總覺得哪里似乎有一些不同,而自己過于笨,卻想不出到底是什麼?聶臨風白了管鵬一眼,似乎是笑他的愚鈍︰「經歷了這麼多年,誰知道會發生什麼變故,也許……也許公主經過一場大病得了‘失憶癥’也是正常的嘛,前年趙閣老家的老二不是也得過這種怪病呢,是不是呀,張千總?」除了他們兩人,帳內還有幾個將士,但明顯看來官位都不及他們二人高,所以在一旁恭敬的站著也不敢搭腔,那個臉色黝黑的武將听得聶總督點到自己,也不由地道︰「是啊是啊,趙閣老是末將的恩師,這個末將也有所耳聞……」這個張千總便是鎮守此處關口的將領了,當日也是他發現了念念。三年前他還是千戶時曾經奉命保護過盈玉公主,因此識得公主的模樣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公主會否認自己的身份,難道她真的得了什麼「失憶癥」?念念盯著聶臨風,發現他的笑容非常刺目,她一點也不喜歡他,那雙眼楮有著太過于精明的神彩,仿佛隨時能夠看穿別人的想法一般。聶臨風不在意地笑了︰「公主這麼瞧著在下,是不是……想起了什麼?」念念深深地吸了口氣,淡淡道︰「你當真認為我是盈玉公主?」
聶臨風道︰「恐怕不止在下一個人這麼想吧,這里認得公主的也不止一人,再等一會兒……」說話間,帳外有人進來,向聶臨風低聲說了些什麼,他面露喜色︰「快,快,讓她進來。」念念也不理會剛剛聶臨風的話,好奇地伸出頭望過去,她也想看看會是誰能讓他們這麼激動。兩名侍女扶著一個年近五十的婦人走了進來,那婦人雖然風塵僕僕,但是衣著華麗、風姿卓越,一看便知是頗有地位的人。那婦人也不理會旁人,徑直走到念念面前,緊緊地盯著她,眼中全是驚喜與愛憐,她伸出手輕輕撫著念念的臉,顫聲道︰「公主……真的是你?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念念被婦人眼中的慈愛驚呆了,她久久說不出話來她已經很久沒有享受過如此慈愛的眼神,這眼神讓她想起了小時候媽媽看她的眼神,想起了媽媽去世前叮嚀她要堅強地活下去時戀戀不舍的愛憐,想到此處,她的眼眶一下就濕了起來,明知道這慈愛與關懷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那個叫「盈玉」的死去的公主,可她還是忍不住靶動得想哭。那婦人見念念的神情,眼淚已經流了出來,她輕聲哄著她︰「好孩子,別哭……」一旁的聶臨風見此情景忽然開口道︰「李嬤嬤,盈玉公主已經記不得小時候的事了,她還說她不是盈玉公主……」婦人怔了怔,拉著念念的手,柔聲道︰「玉兒,告訴女乃娘,你真的不記得女乃娘了,還是不認我這個女乃娘了……」念念望著婦人期盼的眼神,想否認,卻無論如何也無法狠心的點一下頭,她知道自己這麼一點頭,最不能承受的便是眼前這個婦人了,而母親如果活著,也是這般年齡,這般心痛的吧,雖然她稱自己為「女乃娘」,但如果僅僅是女乃娘的話,是不可能有這般深沉的愛的——她對盈玉公主的愛一定是勝過親生女兒的!念念低下頭,輕聲嘆道︰「對不起,李嬤嬤,我真的不記得了……」
她雖然是這麼說,但沒有否認的口氣無疑是承認了「她」的身份!
熬人听到念念這麼說,又流下了眼淚,她緊緊攬著念念,連聲道︰「沒關系,沒關系,不記得倒好……好呀……」說著,她回頭,向聶臨風罵道︰「你這小兔崽子,當初說什麼玉兒死了,還說連尸體也被那個死韃靼人帶走時,害得我都哭死了好幾回,真想也隨玉兒去了……」「嬤嬤……」聶臨風忽然開口,笑道,「過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吧,您不是也說了麼,許多事情忘記了反而好的!」而李嬤嬤似乎也明白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望向念念,念念不明白地看著大家,她不是盈玉,不是真的只是暫時的失憶,被別人提醒過後就可以想起來,而她若想扮演好這個「角色」,應該知道的太多了,而這些,恐怕……要問問眼前這個過于精明的聶總督了。李嬤嬤緊緊握住念念的手,仿佛稍一松手她就會消失一樣,讓念念心中莫名地升起一絲感動,她只听到李嬤嬤在問聶臨風︰「朝夕知道了這件事沒有?」「還沒有,我正準備帶她去見他呢。」聶臨風眼中盡是笑意,「我想,他一定會很樂意知道這個消息的!」
晚課的鐘聲還在群山間回響,久未散去;一聲接著一聲,莊嚴而震撼。
燈光飄搖,香煙裊裊。
一白一灰兩道身影于佛前。
「師傅,求您為我剃度,讓忘塵正式成為佛門弟子。」
他忽然跪在灰衣僧人面前,雙手合什。
灰衣僧人正在向佛前的長明燈里添油。
听到白衣僧人的話,他的手未曾抖一下,只是淡淡道︰「忘塵,難道你忘記了我們當初的約定?」那灰衣僧人年紀並不大,但平和的氣度卻讓人望向他的第一眼便有想頂禮膜拜的沖動,而他的聲音極為溫和悅耳,在如此初冬寒冷的夜晚,如沐春風一般,讓人從心底都暖了起來。忘塵低頭輕嘆道︰「可是……」
灰衣僧人輕輕打斷他的話︰「當初你我相約三年為限,你是王爺,曾經錦衣玉食,曾經功名顯赫,你若于此耐得住三年,我便收你入佛門,如今才兩年……」忽然間胸口一痛,忍不住是一陣劇烈地咳嗽,良久,忘塵平息了自己急促的氣息,苦笑道︰「弟子也知道還不到期限,可是……恐怕弟子是等不到三年之約了,弟子知道一生所造之殺孽,也知道就算在佛前千年百年也難贖其罪,弟子不求其他,只求心安……」灰衣僧人緩緩將油注滿長明燈,才轉過身來,面向他淡淡地道︰「心安?你在這里,心真的能安麼?不是你的身體等不到了,而是你的心等不到了吧……你只去發而沒有受戒,所以並不算我佛門中人,當初我與你三年之約,也只是因為那時的你萬念俱灰,如果我不收留你,怕你會一時想不開做了傻事……可是你塵緣未了……」「塵緣未了?」忘塵心中一痛,眼中盡是悲哀,「這世上還有什麼塵緣是值得我牽掛的?」他低頭看著掌心,漸握成拳︰「這雙手握不住靶情,握不住生死,握不住世間一切我想握的東西……我想我也只能空空而來,空空而去了吧!」灰衣僧人只是微笑,似乎沒有看見忘塵眼中和心中的痛,他轉身盤坐于蒲團之上,示意忘塵也坐下後,他才緩緩地道︰「忘塵,你是個聰明人,可是你念了這麼多年的‘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卻始終參不透其中的真諦,而你為了一個盈玉公主,守了兩年,也可謂是用情之深了吧……」突然間,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嘆息聲,若非四下寂靜,若非有很高的功力,恐怕是不易听見,忘塵神情一變,長身而起,輕喝道︰「是誰?」白影一閃,說話間,他已經掠到窗邊——他雖然身體極為虛弱,但多年來武功的修習和長年從戎保持的警覺讓他瞬間便判斷出聲音來自窗外,只是來者的武功似乎不弱,在他行動間,已經先一步逃走了!看來自己的身體真是大不如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