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天寵拿出自己剛買的粗糧面包,一掰為二,將右手的那瓣遞到她面前,「我分你半個面包吧。」
小女孩接過面包以後狼吞虎咽起來,小小的唇很快就被塞滿。
「別急,慢點吃。」鐘天寵將手中剛打開的純水遞給她。
「謝謝,你真是世上最好的人。」小女孩消滅完手上的面包,喝了大半瓶水後,才騰出空來表示感謝。
「快點回家吧。否則你爸爸媽媽該擔心了。」雖然她看上去有一些狼狽,可由衣著打扮看,顯然不像是個流浪兒。
「他們都是壞蛋,才不會擔心我。」小女孩嘟噥著嘴道。
「別傻了。我給你吃半個面包就是世上最好的人,他們養育你這麼多年反倒是壞蛋了?」他溫和地笑著,茶色的眸中溢著滿滿的溫柔。
「可是……」
「可是餓肚子並不好受,而且像你這樣的小女孩就該穿得干干淨淨、漂漂亮亮才對,怎麼可以頭發亂亂的、衣服髒髒的?」他咬了口粗糧面包,開始耐心哄起離家的小孩。
小女孩眼中閃過一抹精靈,「那我變得干干淨淨、漂漂亮亮以後,能不能再來找你玩?」
他頷首,微笑的眸中略過淡淡的苦澀。口袋中唯一的零錢已經換了面包和水,以後?自己還不知道能不能撐到這所謂的以後。
「我們拉勾哦。」小女孩伸出白乎乎的小肉手。
他伸出小指,一把勾上了她的手,給出了自己的承諾。
……
自往事中回到現實的人倒抽了一口冷氣,只為自己竟然愚蠢到直至此時才記起早該記得的事。
水藍色的衣服、粗糧面包和純水、斯圖加特……他真想給自己一拳。紀澤穎一直一直在給自己暗示明示,自己竟然遲鈍到一點也沒想起她就是當年那個小女孩。
由此看來,她對自己,根本就不是莫名其妙地徒生好感,也不是大千金因為好奇的接近,更不是像思佳麗那樣故意用曖昧態度去吸引所有人的視線,她根本是因為始終都沒有忘記那個分了半個面包給她的自己。
「畫中人是你吧?」把鐘天寵拉入畫廊的人忽然開口問。
茶眸茫然望向眼前這個焦急等待答案的人,他該如何回答她?這幅畫的作者又到底是不是澤穎呢?
「呀,真是的,讓你自己去同澤穎說吧。」熱心人一把拉住他衣袖就將他往門口拖。
澤穎?
他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坦然面對,誰想單單只是听人提到這個名字,心跳已經亂成一團。
腦海中劃過她離開前那抹決絕的眼神。
「我想沒這個必要。」他忽然語氣冷淡地拂去那只抓著自己衣袖的手。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出現只會徒惹她勾起不快的回憶罷了。
不明情況的熱心人開始跳腳,「你知不知道?她在念高中時,幾乎每天都會畫一張你的素描。到畢業時,都堆了滿滿一箱子。看在她一直在找你的分上,你多少也該見她一面吧。」
鐘天寵垂眸不語,拼命壓抑著心中翻騰的波瀾。她怎麼可以這麼傻?怎麼可以在自己完全忘了她的這漫長十年,竟然對自己這樣念念不忘?!
「別想了,由畫廊過去不過五分鐘而已。」熱心人一心邊向門的方向倒退著邊勸解著鐘天寵。
「當心!」鐘天寵出聲提醒的同時,一臉迷茫的熱心人已經和正準備進門的人撞成了一堆。
「好痛……」清亮的聲音在空中響起。
這聲音……才鎮定的心跳又狂亂起來。心,先思想一步已認出了那個夜夜出現在自己夢中的人。
一直以為自己不想見她,心上卻明明白白地閃過一抹期盼——總算又能見到她了。
與此同時,那雙靈動的黑眸已然注意到了他。
四目相對,八個月未見,竟仿佛一世這麼久。
「澤穎,你要怎麼謝我?」熱心腸的冒失鬼非常沒有眼力架地擋在了兩人間。
紀澤穎收回視線,轉而望向一臉邀功表情的人,「謝你踩了我一腳?」
「別裝傻了,我幫你找到了那個畫中人,你還不該好好謝我?」冒失鬼滿是得意。
黑眸似無意般掃了掃鐘天寵,唇邊露出一個笑來,「詩菲,你搞錯人了。」
他詫異地望著她,即使早料到她排斥和自己再有任何牽扯,卻還是因為親耳听到她這麼說而覺得失落。
「怎麼會?他根本就是你一直畫的那個人。」詩菲說著便欲拉紀澤穎上前看個清楚。
紀澤穎靜靜掙月兌她的手,用平靜而理智的口吻道︰「詩菲,他只是湊巧很像而已。因為我已經找到真正的畫中人了。」
紀澤穎避開鐘天寵疑惑的探視,回望身後的黑眸中閃出一抹光亮。
鐘天寵順著她的眼神望去,一時間幾乎以為自己錯亂了。那個直直朝著自己走來的人,是自己?
待那個一身深色西裝的男子優雅停在紀澤穎身旁,她與他相視一笑時,鐘天寵才由錯亂中驚醒,他不是自己!因為他很清楚,紀澤穎那溫柔又甜美的笑容,這輩子也不可能再為自己而綻放了。
「啊?你!他!」一旁的詩菲機械地看著鐘天寵與那個立在紀澤穎身旁的男子,完全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傻了,「你們……天吶,好像!」
紀澤穎注視著身旁人時,眼中笑意未減,「詩菲,我來幫你介紹,這位是我的臨時司機,葉浩成。這位是我的姐妹淘,田詩菲,也是這家畫廊主人的女兒。」
田詩菲笑望了眼葉浩成,對紀澤穎賊賊一笑,「什麼臨時司機,我看是現任男友吧?」
鐘天寵怔怔望著紀澤穎唇邊那抹微笑,她的那份狂熱終究還是情歸別處了。
「其實我一直在爭取,還等澤穎能給我這個機會。」葉浩成很落落大方地打破沉默,同時將手中的紙袋溫柔遞到紀澤穎面前,「你的面包和水。」
田詩菲恍然大悟,「原來你才是那個畫中人。」
一旁被忽略的人,抬眸望著那張同自己有八成相似的臉孔,自己在紀澤穎心中的位置已經被他徹底取代了嗎?眸中現過一抹哀色,無論是八個月前那個臨時司機的位置,還是十年前那個送面包好心人的位置,現在,都已經不屬于自己了。
「其實,我也沒想到澤穎一直在找我。」葉浩成寵溺地看了紀澤穎一眼,語氣是濃得化不開的溫柔。
「原來你是那個畫中人,不知畫中那個夕陽滿天的地方是哪里?」質問月兌口而出。連鐘天寵自己都被自己驚到。難道是不甘心被這個叫葉浩成的輕易取代嗎?
葉浩成無害的褐眸禮貌地望向鐘天寵,「在斯圖加特的一家小超市。」
茶眸中閃過一抹戒備,他怎麼會知道?隨即心上的不安漸漸擴大,莫非這個葉浩成是帶著什麼目的故意接近紀澤穎的?
人,猛地一驚,他會不會又是陳會長派出的人?
「這位先生,很抱歉我朋友認錯了人耽誤了您的寶貴時間。您請便吧。」紀澤穎帶著客套的笑擋在了葉浩成的面前,措辭客套而疏遠。
鐘天寵默默望著這個八個月未見的人,借著如此近的距離,他才得以看清,她更瘦了,頭發也長了,那雙向來靈動的眸注視著自己時,像是被冰封了一般。
他想開口問她過得好不好?卻只是望著她,如鯁在喉般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紀澤穎避開鐘天寵的目光,轉身望向葉浩成,瞬間,臉上所有的冰霜融化成暖人的微笑,「浩成,我帶你去看我們那幅畫吧。」
說時,手已自然地挽上他的臂膀。顯得如此親昵無間。
紀澤穎,你認錯人了,我才是那個畫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