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浩成。」歐陽歷說時,已經從上衣口袋內掏出了一疊照片,遞至紀澤穎面前。
紀澤穎望著照片上那個笑容陽光、身形儒雅的男人,一下子,驚呆在了原地。他,竟然長著一張與鐘天寵一模一樣的臉孔。
大腦「轟」的一聲,頓時陷入了空白。十年前那個在自己最低落、無助、迷茫時,給予自己溫暖和關懷的人,難道是這個葉浩成?而鐘天寵,只是個錯誤?
這六日,會烤面包給自己的天寵,會用石子扔下水果的天寵,會溫柔為自己拼上拼圖關鍵一塊的天寵,只是個錯誤?這……讓她怎麼能接受!
「好像送錯禮物了?」歐陽歷注視著紀澤穎,眸色沉靜。
「小舅舅,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她抬眸,對上歐陽歷未點飾任何笑意的瞳。十年前的那場任性,她以為只有自己知道的任性,原來小舅舅也已經知道了。
歐陽歷深思須臾,緩聲道︰「澤穎,舅舅只是不想有人利用了你的單純善良。」
這才是舅舅會出現在巴黎的原因吧。小舅舅雖然自小含著金湯匙長大,可卻並不是勢利的人。天寵到底有著怎麼樣的背景,要勞煩歐陽歷這個大忙人親自登場?
「澤穎,什麼時候有空,我把禮物親自帶到你面前。」歐陽歷見紀澤穎不語,笑著轉開話題。
「禮物?」她仍沉浸在歐陽歷那「單純善良」四字中未曾醒轉。
「你一直在找的葉浩成。」歐陽歷將最後三字刻意加重。
「哦,他……」她心緒亂成一團,根本不知該如何回答。那個葉浩成,那個可能是自己真正要找的人的葉浩成,真的要見他嗎?
「我會讓秘書和瓊尼聯系,幫你安排合適的時間。」歐陽歷自行拍板定案。
「那也好。」她胡亂應著。只因為偶爾抬頭,發現時針已臨近十二。
天寵沒有回來。這……算是他的回答嗎?
明明已經知道他可能只是個錯誤,但還是忍不住心上因失落而泛起陣陣的抽痛。就算他是錯誤的人,可自己付出的卻是半點雜質都未摻入的情感。從一開始,就那樣毫無保留、毫無顧忌地付出,怎麼可能只是一句「錯了」便將感情說收就收?「我該走了。」歐陽歷站起身來,又很是遺憾地嘆了口氣,「我還真是想念瑪莎的烤面包呢。」
「小舅舅,下次再見,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由小到大,真心喜歡她、對她好的人,實在是屈指可數。而小舅舅,卻算得上一個。
「我不是給你留了條專線嗎?再忙也不過就是圍著地球打轉,難道還能出太空?」歐陽說著,伸手將紀澤穎攬進懷中,輕撫著她的發道,「澤穎,有事不要悶在心里。你媽媽和舅舅都很愛你,即使媽媽有些小小的更年期,但是舅舅還正當壯年呢。」
紀澤穎忍俊不禁,舅舅似乎隱隱了解她對媽媽那潛意識的敵意,所以有意無意總會在她面前奚落一下她那個驕傲漂亮的母親。
「小舅舅,我知道了。」她心中生出感激。在這個脆弱的夜,幸好有小舅舅的突然出現。
「那條專線多多利用。要知道,我那些漂亮女友都只合用一條線的。」歐陽歷拍了拍紀澤穎,起身準備離開,忽然又想起什麼,「澤穎,那些工人不能懶散太久,我讓他們明天都回來了,你可以放心住下去,臨時人員,終究比不上那些受過專業訓練的工人。」
「小舅舅,天寵,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她听懂了歐陽歷的話,的確是針對鐘天寵而來。
「天寵?天寵是誰?」歐陽歷臉上浮起笑來,「看來去爾佳那里查績效的同時,我自己也該好好做個身體檢查了。最近記性有些不好,連意大利那個女友的名字都忘記了。」
紀澤穎目送著歐陽歷的房車漸行漸遠,黑瞳自車上收回,移向天上高掛的冷月。已是子夜了吧?唇邊不自禁地逸出一聲嘆息。
「我,沒遲到吧。」略帶低沉的疲憊聲音在夜色中緩緩溢開。
「天寵?」紀澤穎不太敢確信自己所听到的。但暗色中,那雙茶眸卻那般分明地閃爍著。
「我想……」紀澤穎抬手看表,借著月光,看到分針已指向十,「是我的手表快了。」
「澤穎。」他欲言又止。從來堅定的眼神起了游移之色。
紀澤穎察覺到他的反常,眼中煥發的神采漸漸收起,「是不是,已經有了那個問題的答案?」
鐘天寵垂眸,許久才給出了一個「是」字。
紀澤穎嘆息,他從來不是扭捏的人,之所以會像現在這樣,是因為覺得連著拒絕自己兩次,會讓自己很難堪吧。
「所以,你的答案是拒絕。」她替他開了口。第一次發覺,難過的時候,勉強自己笑,竟然變得異常困難。
鐘天寵抬眸,眼中的復雜更深,但給出的答案卻讓紀澤穎意外到極點,「我接受。」
「你……接受?」紀澤穎眼中的意外多過歡喜。只因為他所有的反應都顯得那樣灰暗,灰暗到了像是溺水的人一般。難道,這只是因為他掙扎和反復思量得太甚?
「是,我接受。」終于,他唇邊露出笑來。是長長的,終于將話說出口的如釋重負。
「天寵。」紀澤穎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不該這樣。可是,還是忍不住在明明笑時,卻掉了淚。只因為,她那飄浮無依的十年單戀,這一朝,終于得償所願。即使,他是個錯誤,她也歡天喜地地認了。
「怎麼哭了?」他有些無措地望著她。從來只見過她笑的樣子,卻沒想到竟然因為自己而留了淚。
「是晚風有些刺眼。」她拭去淚,笑容仍收不住,「那明天,就是你做司機的最後一天了。然後,和我一起去紐約,因為瓊尼……」
「澤穎。」他溫和地打斷她,「已經很晚了,好好去休息。」
「嗯。」她點頭。慶幸這夜色昏暗,否則自己羞紅的臉一定沒地方藏了。她竟然在他才答應時,就說了這麼一大通,仿佛想把彼此所有的未來都一下子計劃好一般。
「澤穎。」在她要轉身上三樓前,他再次喚住她。
「還有什麼事嗎?」她微笑,喜歡他直呼自己的名。
「沒什麼了。」他搖頭,「晚安。」
「嗯。晚安。」
她輕快地上了樓,沒有看到身後那雙茶眸中那樣明顯的愧疚、不安及深深的無奈。
第7章(1)
紀澤穎小心熬著鍋中的玉米粥。從與他分開那一刻起,她便開始期盼再見面的時候。
于是,一點的時候,她睡在漆黑的屋內,眨著眼看天花板上似有似無的黑影,想著鐘天寵;兩點的時候,她在屋內徘徊,等待著太陽升起,想著鐘天寵;三點的時候,她試圖去他門外,卻將自己的房門幾開幾合,終究沒邁出步子;四點的時候,她知道自己鐵定是睡不著了,索性取出畫具來想畫畫,卻畫來畫去都是鐘天寵;五點,她站在廚房,決定為他做早餐,等待他起床;所以六點的現在,整個廚房都溢滿了愛的香甜,只缺他的出現。
「早。」她等待著的人,也終于出現了。
紀澤穎回首,手中木勺還未來得及放下,唇邊燦爛的笑已經盛放,「早。」
「你……會煮東西?」他意外。
「我可是特級西點師哦。」她笑。有些像是為取悅大人而故意炫耀的小孩子。
「傳說你無所不能,我開始有點相信了。」他說得很認真,不像是開玩笑。
她卻還是將它听成了玩笑,「才七天就開始相信了?我真有點期盼第七十天時,你會不會成為我的粉絲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