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繡娘扶著牆壁走進了里間,掌櫃忍不住本噥道︰「這樣做好像有點傷陰德——唉!」
可是沒法子,這也不是他能決定的。
只不過傅大人看起來也很慘。他的神情雖然裝作愉快,可是酒卻一杯接一杯猛喝,若不是酒量好的話,恐怕早就癱倒了。
待繡娘吃力地捧了小酒壇子出來的時候,寒梅和寶華公主已經離開太白居,掌櫃正對她微笑。
她松了口氣,又不免感到一陣空虛。
只是,她一下不能避免地想著︰離開了這兒,他們一同往哪兒去了?
她——不由自主地好生羨慕寶華公主。
真好,身份尊貴又相當,還可以名正言順地陪在他身邊。他們的喜事應當是近了吧?看他們如此親昵的樣子——
她拼命要自己忘記,卻又不能自已地拼命去想,仿佛將傷口撕扯得鮮血淋灕傷痛難禁,就可以狠狠打醒自己奢望貪;圖的心思——
***
劉奇鳳不太確定自己究竟該不該告訴戴仁他打探到的事。
他遲疑地走進了禮部,到戴仁桌前,「戴大人。」
戴仁正一邊抓著頭發一邊煩躁地翻著案前的禮薄,頭也不抬地氣惱道︰「你知道郭尚書那個老狗只送了一對玉鴛鴦嗎?我爹與他同朝為官,他竟然只送這小小的禮,擺明了就是看不起我嘛!早晚有一天他讓死在我手里,他才知道我的厲害呢!」
劉奇鳳吞了吞口水,臉色有點怯懦,「呃。」
戴仁不耐地抬頭,「什麼事?」
他決定還是先听听戴仁的斬獲再說,「寶華公主那兒進行得怎麼樣了?」
沒想到戴仁的表情更難看了,「那個該死的傅寒梅每天都把寶華公主粘得緊緊的,而寶華公主除了在皇宮就是跟傅寒梅出游,我根本就沒機會接近她!」
「我想——我們還是打消念頭吧!」他怎麼想都覺得這不是個好主意。
「你瘋了?怎能放棄?」戴仁突然凶惡地扯住了他的衣襟,「我警告你,你還想在禮部待下去的話,最好乖乖听我的話。站在我這邊,你有甜頭可吃,你听明白了嗎?」
劉奇鳳驚嚇地看著他,「呃——好。」
戴仁瞪著他,「你是不是查到什麼消息了?」
「呃,有。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我們真的要這樣做嗎?」劉奇鳳鼓起勇氣問。
戴仁狠狠地推了他一把,陰森地道︰「你再說一次?」
「我說——」劉奇鳳吞首口水,「我說——」
「你應該知道,在朝中你沒有任何靠山,想憑苦干實干就加官晉爵,你恐怕熬白了頭發也熬不到那一天。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個鐵靠山。」戴仁半威脅半誘惑地道︰「怎麼?不願意?」
劉奇鳳咕嘟一聲又吞了口口水,抹著汗道︰「我,我說。」
他滿意地道︰「很好,這樣的態度我喜歡,我會在我爹面前為你美言幾句的。「
「那個姑娘叫卓繡娘,之前在傅府做針黹的繡工,後來白天在太白居干活兒,而且還接了你家的一件百子圖來做。」
「什麼?」戴仁愣了一愣,「我家?」
「是的。貴府的二管家說了,卓繡娘接了要祝賀你成親的彩繡百子圖,預訂十二日交繡。」劉奇鳳皺眉道︰「我也問過太白居的掌櫃,他說原本卓繡娘是在那里洗碗做粗活的,但是傅寒梅讓他一定要把卓繡娘調到前頭來,做輕松些的工作台。」
「看來傅寒梅對這個叫卓繡娘的特別不一樣啊!」
「掌櫃的還說——」他欲言又止。
戴仁一皺眉,「說什麼?」
「他純是揣測之詞,但是他說傅寒梅對卓繡娘定然有愛意,否則不會幾次三番都去看卓繡娘。」劉奇鳳沉吟道︰「那天我也瞧見了,他的確對這個卓繡娘有意思,而且恐怕不是隨隨便便玩玩的。你沒看見他那天氣急敗壞的樣子,就好像看到自己的妻子淪落到太白居做洗碗婦一樣,還不顧眾人眼光,抱著她就要走!」
他從沒看這傅寒梅如此失控的樣子。印象中他都是懶洋洋的、慢條斯理的,幾時有迅若猛虎的模樣出現?
劉奇鳳突然有種不祥的感覺——如果傅寒梅真是他想象的那樣深沉危險,那麼當他發現他們在暗中扯他後腿時——
他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這麼說,我們手上握到的籌碼很大呀!」戴仁哈哈大笑,得意洋洋地道︰「這是老天賜給我報仇的機會,否則卓繡娘怎麼會恰巧接了我家的活兒去做呢?哼,我一定要教她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你弄錯了。」劉奇鳳憂心地道︰「我們要報復的是傅寒梅,怎麼會是卓繡娘?她只是個無辜的弱女子——」
「她是傅寒梅的心上人,至少對他而言有分量。」戴仁陰陰沉沉地道︰「你不知道射將要先射馬嗎?卓繡娘就是我們要射的馬。她一旦有事,傅寒梅也逃不了。」
「可是——」
「心上人是吧?那我就讓他嘗嘗失去心頭肉的滋味!」戴仁一揚下巴,眸光閃動著邪惡的光芒。
卓繡娘呀卓繡娘,要怪就怪你偏偏跟老子的眼中釘有關系。哈哈哈——
劉奇鳳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好像雙手即將染血的劊子手——听著戴仁可怖的笑聲,他的後不自禁抽搐了一下。
就為了傅寒梅的鋒頭壓過了他們,就要做出這麼可怕殘忍的事情來嗎?
他內心強烈地掙扎了起來。
第九章
百子圖完成的那一晚,繡娘再也禁不住地暈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卓大娘起身到廚房沒見到女兒,迷惑地走到繡娘房門口敲了敲門。
「繡娘,你醒了嗎?昨晚是不是又晚睡了?要不你睡晚點兒,早飯娘來做就好了。」話說完,她轉身就要離去,可是屋內不尋常的安靜讓她的腳步微微停頓。
「繡娘?你還在睡嗎?」她忍不住推開了門。
繡娘撲倒在那幅嬌憨伶俐、表情迥異的百子圖上,小臉蒼白得嚇人,一動也不動。
「繡娘?」卓大娘害怕地挪步靠近,顫抖著手搖了搖她的肩頭。
繡娘呼息細微虛弱,雪白的額頭上卻冰涼如霜。
「繡娘!」卓大娘驚恐地哭叫了起來,撲向前抱住了女兒,「你醒醒啊!別嚇娘啊!」
永慶穿著中衣急急跑了進來,看見暈厥過去的姐姐,大叫一聲︰「姐?你醒醒啊——娘,不成,我去叫大夫來!」
「你快去!」卓大娘已經亂了方寸,哭著抱緊了繡娘,「孩子,我就知道終有一天娘會拖累了你,我就知道——你若不是為了多掙些錢,又怎麼會變成這樣?繡娘啊!你不要丟下娘不管啊!」
一個時辰後,永慶背著白胡子大夫沖了進來。
「大夫,你快幫我姐姐看看,她究竟怎麼了?」永慶抹著眼楮;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他現在擔心得要命,哪還顧得了眼淚不輕彈的問題!
白胡子大夫是被永慶強「擄」過來的,幸好在十萬火急中還拿到了藥箱。
「你放心,老朽先看看再說。」他先搭脈,又嚴肅地翻了翻繡娘的眼皮子,「她身子很虛,又受了風寒,此刻寒毒攻心郁氣不展,既是心病也是身病——她是不是吃得很少,而且體力嚴重透支?唉,也是操勞過度所致。」
白胡子大夫拼命嘆氣,顯然繡娘的身體狀況很糟糕。
卓大娘在一旁听得眼淚汪汪,「大夫說的都對,她就是這樣兒,只顧著照顧家里,完全不顧自己的身子——這怎麼辦呢?要用什麼藥給她治呢?大夫您盡避下藥,無論多貴的藥,我也要讓我的女兒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