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繡娘能夠嫁給傅公子的話,必定一輩子幸福無憂的。
繡娘為家里付出的也真夠多了,倘若能嫁個好夫媚好人家,實在是老天疼惜孝心人兒啊!
卓大娘越想越歡喜,最後還是忍不住溜進了女兒房里,輕輕搖起她來。
「繡娘,你醒醒,娘有話想問你。」
繡娘困倦地揉了揉矇矇眼楮,努力清醒過來,一翻身緩緩坐起,「娘?有什麼事嗎?我睡過頭了嗎?啊!我得去煮早點——」
「不用不用,我已經熬了清粥給慶兒吃過了。娘叫你不是為這個。」
繡娘強忍住一聲疲倦的呵欠,溫柔地看著母親,「娘,是什麼事?」
卓大娘急急坐在她身邊,「你和傅家公子是八字有一撇兒了嗎?」
「什麼八字?」她還不很清醒呢!
「昨兒傅公子抱你回來,眉眼間對你的那股子憐惜——嘖嘖,女兒呀,你怕是紅鸞星動了啊!」卓大娘好歡喜。
繡娘總算醒了過來,小臉刷地紅臊。「娘,你誤會了,我、我和他不是那麼一回事兒,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臉紅了,說話也結巴了——女兒呀,你打小就說不得謊,一說謊就是結結巴巴,娘會看不出來嗎?」卓大娘大喜,「這麼說是真的了?」
繡娘臉上的紅暈漸漸化作蒼白,她輕輕地搖了搖頭,苦笑道︰「娘,您想得太天真了。我和傅公子怎麼可能呢?」
「可是你們昨天——」
「昨天他救了我,就是這樣而已。」她不能把他戲謔的話當真的,什麼要她做他的女人——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渺小、卑微、微不足道,她不會奢望有一天他會想娶她為妻,可是她也不願意變成他玩玩即扔的寵物。
就讓一切都停留在這一瞬間的感覺,不要太過接近他;一旦粉碎了這遙遠美麗的朦朧美感,她就什麼都不剩了。
現在的她還可以假裝自己是很重要的,是個值得人愛的好姑娘,可是他總有一天會發現她是那麼貧瘠可憐,根本不那麼美好,根本就不值得他喜歡。
她好矛盾、好痛苦,反反復復悲憐自苦的心緒在她胸口盤旋著,她已經說不清也想不明白了。
總之,她不會和他再有什麼牽扯了。
「他救了你?」卓大娘一愣。
「是。昨兒我去山里想捉野雞回來養,可是遇到了大老虎,是他殺了老虎救了我。」她低頭,「我很感激他。就是這樣而已。」
「他真是個大好人。繡娘,這樣的好男人你千萬不能輕放了呀!」卓大娘越想越認真,「他可是救了你,是你的恩公,你何不——」
「以身相許是嗎?」她搖頭,止不住眼眶的濕熱,「娘想太多了,我們這樣的人家,就算要以身相許也上不了台面啊!」
「可是他救了你。如果不是對你有情的話,他怎麼還會親自去找你,體體貼貼地抱著你回來呢?」卓大娘堅持己見,「他一定是喜歡你了。」
「我會想辦法報答他,但是如果要我為此為奴為婢,他傅家又不缺少佣婢,多了一個我不算什麼,但是咱們家少了我卻不行啊!」繡娘緊握住母親的手,「娘,何況他不喜歡我的,真的,他只是——見義勇為。」
「可他昨天那模樣兒,是真是很關心你。」卓大娘對自己的眼力很有信心,決計不會看錯。
「他也關心他家的馬。」她擠出一朵笑,「我只是他們家的下屬僕娘,娘,別讓事情變得太復雜了。而且我也已經辭了傅家的活兒,跟他們再也有關系了。」
「這個——」卓大娘尷尬,吞吞吐吐地道︰「不見得——因為昨晚你睡了以後,他臨走前要你繼續去傅家做針黹,娘也答應他了。」
繡娘跳了起來,小臉震驚,「娘,您怎麼可以答應他?」
「噯,我想你的確也需要這份工作,何況在傅家幫忙又是個好名聲的,你為什麼堅持要離開呢?人家傅公子都親口求懇娘讓你留下來了,娘又怎麼好意思不答應呢?」
她都快哭出來了,「娘,不行的!您——唉,您怎麼可以答應他呢?我好不容易辭了——」
「你倒是說說,這麼堅持不繼續到傅家幫襯是為什麼呀?」
「我——總之我不能就是了。」
「這不是理由。連你自己都說不明白了,娘又怎麼回絕人家呢?」卓大娘苦口婆心地道︰「乖,答應娘,繼續到傅家幫忙吧。反正都是晌午時分才去的,黃昏就回來了,一點都不要緊。」
怎麼不要緊?簡直是大大的要緊!
繡娘咬著唇兒,痛苦地道︰「娘,無論您怎麼說,傅家我是不會再去了,要去您去吧!」
「我?」卓大娘愣了愣。
她深吸了一口氣,下了床穿好鞋襪,「我要去找差事了。中午您就不用等我回來吃飯了,我可能會晚點回來。」
「繡娘,傅家那邊怎麼辦呀?」卓大娘手足失措。
「我已經顧不得了。」她揉著眉心,徑自去打水梳洗。
和傅家不能再有一絲絲的糾纏了,否則哪一天她心碎傷魂飛夢斷——到時候就連反悔也來不及了。
禮部
寒梅坐在案牘前,噙著一抹滿足笑意,若有所思地磨著墨,磨得濃墨都快結塊了還不自知。
筆硯生抱著成堆的公文進來,嚇了一跳,「大人?」
「什麼?」他懶懶地抬頭。
「墨汁——該是夠用了。」那塊方墨是今早才拆封的,才一轉眼的工夫就被傅大人磨掉了一半。
「噢。」他怔了怔,燙手般丟開那塊方墨。
他是怎麼了?這麼魂不守舍的。
不就是昨兒偷了佳人一記香吻,還拐了一頓飯,有什麼值得他回味再三、失魂落魄的?
啐!他傅寒梅隨手一抓就有一大把等待他稍示溫柔愛憐的絕世美女,為什麼淨為那個單單純純青青澀澀的小繡娘失神?
他失笑。
「大人,尚書大人今早說了,明日到北門迎接呼延國太子一行的使者,決定就是你了。」
寒梅霍地站了起來,皺眉地道︰「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落到我頭上來?」
「尚書大人說,是聖上金口欽點的,讓您代表我朝迎接國賓。」筆硯生崇拜地看著他。
早上這聖命才下,禮部立刻就是一陣歡呼;不過有兩位郎中臉色挺難看的,因為當初他們極力爭取此職,眼看著就要到手了,聖上卻開了金口,把這光榮差使交給了傅大人。
寒梅對這個消息卻一點都不高興,沉著臉道︰「我就知道皇上不會讓我這麼清閑悠哉。」
這下可好,他又至少得忙上一個月了,這還得看呼延國貴賓會在大宋國境內待多久。
一旦代表朝廷接待貴賓,幾乎每天都得陪在一邊做翻譯接待——
「又不止我一個人會說呼延國話,干嗎把這種苦差事丟我頭上來?」
而且呼延國雖小,然而代代欽慕天朝風範,歷代國王也聘了不少中原文人夫子到呼延國講經教文,所以呼延國會講中原話的人不在少數。
不知怎的,他倒是嗅出了一絲陰謀的氣味來。
他的直覺一向很準的。
「大人,尚書大人進宮去了,說要你處理完要緊公事就立刻進宮去晉見皇上。」這朝中恐怕也只有傅大人如此大牌,是「處理完要緊公事」再進宮去晉見皇上。
「知道了。」他沉著臉應道。
可惡,這下他又會有好一陣子沒法看見、逗弄那個小繡娘了——
或許他真該考慮辭掉這禮部侍郎的差使,認真去照顧家里的生意——
唉,兩種都無聊得教人心煩哪!
繡娘第一天出門去找工作,倒頗有斬獲。
兵部戴尚書府要請女紅好手繡百子圖,為下個月底即將成親的戴少爺做喜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