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哦。說曹操曹操就到。何先生我先去應付這位老佛爺了。過會兒再找你聊。」王鎬說著,已經朝大門方向迎了過去。
何念回身去看,只見一位年約六旬的女人正緩緩朝著會議中心而來,微卷的花白短發整潔而大方、一身得體而潔練的穿著襯得整個人神采飛揚,那張透著傲然之氣的臉孔與那雙淡漠的眼讓何念覺得似曾相識。
原來當初給武靖宜帶來不少麻煩的導演就是眼前這位氣質卓然的女性。那想來也應該正是她潛移默化間把武靖宜復制成了另一個她。
腰間不斷呼叫著「何念」的對講機讓何念恍然意識到自己今天是值班隊長,要負責的賓客絕不僅僅是藝術中心這一家。
「我是何念。我現在在大堂。馬上就上來。」何念答復完對講機,再次回頭看了眼由王鎬攙扶著的那位女導演,轉身走向電梯方向。
呵。自己竟然將一整個上午都用來八卦和武靖宜相關的一切了。
他搖頭一笑,他對這個甚至可以用「反感」來形容的女人是乎關注得過多了,多到剛才還荒唐地生出了想知道她幾年前青澀時會是怎般模樣的沖動來。
還是好好干活吧。至少某個女人可不會在工作時像自己游離于職責之外這麼久。
不經意間,跨入電梯的人又想起了一回那個讓他「反感」的女人。
武靖宜雙手抱臂,望著喧鬧過後空蕩蕩的會場,唇邊露出一抹如釋重負的笑來。整個茶話會都按照她的計劃完美進行,雖然這不是她第一次策劃退休導演的茶話會,但由自己作為主任身份而獨當一面就卻是第一回。
「主任。」原本在會場外和王鎬一起迎送來賓派發禮物的吳凌忽然踩著高跟鞋走了進來,臉上閃過一絲不安。
武靖宜很快捕捉了那抹訊號,「怎麼了?」
「是這樣的主任,明明所有的導演都已經送走了,但禮物卻多出兩份。」當初禮物是按照名單準備的,雖然額外多備了兩份,但恰巧有兩位導演帶了助手來,所以禮物應該是全部派發完才對的。
此話一出,武靖宜臉上淡定的笑容也漸漸隱去,整個會議都是關上門進行的。會場內設洗手間和點心區所以如果要早退必定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而會議從頭到尾都沒有人由正門過。
「去洗手間看一下。」武靖宜直覺里不安在一點點擴散開來。
轉開厚實的金屬把手,武靖宜直奔女用洗手間,在仔細查過一遍,發現並沒有任何人時,提起的心稍稍松了松。
「啊!主任!」
吳凌驚慌失措的叫聲將她全身的血液立時凍結。不祥的預感透過每個毛孔往心底直鑽。武靖宜盡量平穩著自己的情緒,轉身往男洗手間方向走去,門外,臉色蒼白的吳凌正失措驚惶地望著她,顯然是受到了驚嚇。
武靖宜不動聲色地將眼神由吳凌轉向洗手間,卻在觸到室內那一幕的時候,只覺得頭皮都快炸開了。原本強忍鎮定而緊咬的牙關也因太過驚怵而大大地張開。
天吶!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面如白紙、唇色發紫的李祥祥老導演就那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完全沒了知覺。而他旁邊,在他旁邊是正痛苦地緊握著自己手腕的陳子慧,大片大片紅色的血液自她的指縫沿著手腕汩汩而下,將地上碎裂的玉鐲都染成了血紅色。
那紅色是如此強烈而扎眼,武靖宜仿佛看到它們散發著刺鼻的腥味一點點朝自己蔓延了過來,她心中的恐懼如潮涌般翻騰而出早已超出了她的理智所能控制的範圍。
「小吳。打救護電話!快!」頭漸漸昏沉的人只覺得自己的呼吸也開始困難起來,在還能支撐自己的時候,她以殘存的冷靜向吳凌命令道。
「可是武姐,你的臉色很難看,你沒事吧?」吳凌注意到已經滿頭冷汗的武靖宜。
「快去打電話!還有,找會議中心的人來幫忙!听到沒?」她有嚴重的恐血癥,這次的支撐已經超出了她的極限。
「哦。哦。我這……這就打……」吳凌邊往後退著邊慌張地尋找著自己的手機,卻怎麼也找不到,急得幾乎哭了出來。
「電話我已經打過了,救護車馬上就會到。吳小姐,你先去休息吧。這里就交給我了。」溫潤清朗的聲音如乍然響起,比佛音更加讓覺得動听。
吳凌轉頭去看,只見來人穿著一身淡藍的保安制服,帥氣的臉龐如此鎮定而冷靜,一雙深色的瞳正溫和地注視著自己。
「你是……」她記得見過他,但因為對方保安的身份所以並未多費神去記住。
「小吳,發生什麼事了?你臉色怎麼那麼難看?主任,主任怎麼了?」在門口迎送賓客的王鎬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吳凌和武靖宜,正在奇怪,眼見何念帶著三四位保安風風火火沖入會場直奔休息區便也跟著過來了。誰想這一看,竟然看到一向沉著有條理的吳凌一臉六神無主、面帶哭意,而鐵人似的武靖宜竟然癱坐在地上,面色慘白。
「小王,你先扶這位小姐去休息吧。這里交給我們來處理吧。」何念說時,身後兩位保安已經沖入洗手間室分別查看起了李祥祥和陳子慧的情況。而何念則蹲身望向倚門而坐的武靖宜。
「你怎麼樣?還好嗎?」深瞳看到她蒼白的唇和額角那細密的冷汗,不由皺起了眉,眼中流露出自己都未察覺到的憐惜。
「沒事。你快點看一下李導和陳導。」武靖宜勉強地擠出這句話來並試圖抬起右手去指兩位導演所在的位置,可手伸到一半,卻被一只溫暖有力的掌給包裹住了。她的心因這突然的溫暖而微微一顫。
「放心。救護車很快就會來了。我事前已經準備了急救箱,止血繃帶和急救藥物很齊全,所以不會有事的。」他握著她冰冷的顫抖的手,以極其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語道。
她一直輕眨著雙眼,仔細地用力地听著,一直听到「急救箱」,蒼白的唇才露出一個極細小的笑來。
何念注視著她那輕柔扇動的睫毛和唇邊那細微揚起的笑,心忽然狠狠的一抽。這女人柔軟的模樣讓他有將她一把擁入懷中的沖動。他見到的武靖宜從來都是個全副武裝、趾高氣昂、毫無弱點的女強人,那樣的她讓男人不自覺地自慚、反感、敬而遠之。他甚至一度覺得她簡直就是披著人皮的機器人,可是現在,握著她冰冷的手、看著她如此無助而柔弱地躺在自己面前,他又是那麼真切地感覺到她不過是個女人,是個會害怕、會無助、會需要依靠的女人。
「那就拜托你了。」武靖宜長長松了口氣。手心傳來的那份溫暖開始一點點蔓延至她被恐怖和驚惶所充斥的肢體。她真的累了,連軸轉的工作、斗心斗力的紛爭、還有那乍然刺入眼中的大片鮮血。現在,有這個男人溫柔地守在自己身邊,有他替自己去照顧去解決一切,她總算可以放心地休息一下了。
咬牙強撐了半天的人,終于在放心的狀態下很徹底地暈了過去。
自從上次在會議中心暈倒之後,武靖宜經歷了人生的一個輝煌期。和丁誠合作的那部戲不僅公演時大受追捧、票房大熱,更是成為了奪獎呼聲最高的候選作品。而退休導演茶話會的反饋也是一致的好評所有的導演都盡興而過。發生意外的李祥祥和陳子慧也因為何念的及時救援已無大礙,目前正在醫院修養恢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