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瞳仿佛穿她一般地直視著她的慌亂,淡淡道︰「這是我的府第,我當然會出現在這里。」
「可是,你不是應該在督建阿房宮嗎?難道……」晏落頓時臉色慘白,難道阿房宮已經修建竣工了?
「阿房宮已與我無關了。」扶蘇說時,黑瞳意味深長地望向晏落,「父皇已命胡亥頂替了我的督建之職。」
原本贏政挑選扶蘇督建阿房宮便是表明對他的器重與寵幸,那此次的突然換人,莫非也是為了告訴文武百官,皇上心中的最愛已經換人了?
「扶蘇。」她知道他現下的心情一定低落到了極點。一向未被他放在眼中的胡亥竟然在搶了李幼娘之後又搶了始皇帝的青睞。
「我沒事。」聲音平靜無波。
他那樣對父皇說話,換來這樣的結果是理所當然的。他竟然對著父皇直言要娶眼前這個女人。那樣坦誠而直接地說要娶這個命中注定會克君敗國的女人。父皇扔向自己的那道聖旨真的砸得他很痛。痛的不是被砸的地方,而是那上面要封自己為太子的字太扎眼,只扎得他連心都跟著痛起來。父皇一直知道自己要這江山,可他還是不停地揮霍著這個國家、壓榨著普天之下的黔首、更牢牢將太子之位收于囊中只讓自己頂著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皇長子的頭餃。而這道父皇早已暗中擬好卻遲遲未蓋玉璽的聖旨,根本就是父皇不信自己的證明。
「我知道你心中不好受。」注視著黑瞳中的隱痛,晏落咬唇尋思著勸慰他的話語。他是扶蘇,那個向來將一切都氣定神閑掌握著的扶蘇。他連隱藏失敗都隱藏得讓她由心底嘆服。她真的不知道用什麼樣的言語才能對他有用。
「你知不知道,當父皇宣布由胡亥來頂替我去督建阿房時,我最害怕的是什麼嗎?」深邃的黑瞳中有幽暗的光亮在閃動。
「你?你怎麼可能會害怕?」她詫異于自他口中听到「害怕」這兩個字。這從來是他留給敵手的詞。
「呵……」他輕笑著,可听在耳中卻更像嘆息,「我這一回,是真的害怕了。我怕……胡亥在取代我成為李幼娘的夫君,在取代我督建阿房宮之後,也會取代我在你心里的位置。」
「怎麼會?絕對不會有那一天的。」這樣的扶蘇讓她心痛,他竟然開始對自己沒有信心了。他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怎麼可能被輕易取代?那是自己都取代不了的高高在上的位置。
「晏落,真的不會被取代嗎?任何事都不會取代嗎?」他不確定地淡淡反問著,黑瞳中卻流露出渴望答案的迫切。
「不會。我發誓,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你是失勢還是得勢,永遠不可能有人取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她給出誓言,一生一世早就暗自許給他了,再多的變故都無法改變她的心。
「我信你。」低沉的嗓音中混入一絲沙啞,向前探去的身子已表明他意欲何為。
晏落羞澀地閉上雙眼,微微仰首,迎上他的吻。
那柔軟的唇、皓潔的牙、小巧的舌……一切都太過美好,讓那個心上有著失意的人迷戀到無法自拔。一次次地索要著,那些往昔情動時分想要卻不能要的,都誓要在這一吻中得到補償一般。
幾乎吻到不能呼吸,兩人才戀戀不舍地分開,雙眼仍糾纏著彼此,不願放開。
「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留住你。因為……我害怕……會失去你……」他喘息著在她耳邊低語。明知不該如此僭禮,唇還是忍不住吻上她那圓潤的耳。
「扶蘇。」她動情地喚著他的名字,雙眸已微燻醉意,「縱使君為世人所棄,晏落仍會伴在君側。」
他好不容易找回的理智,被她輕易摧毀。唇,再次欺上了她的。如離了弦的箭,再也挽回不了。
身下這個人,他已渴望了太久,為她疼痛了太久,今日一切夙願將了。甩袖拂去支窗的木條。不再需要那礙事的日光來照明,因為他誓要用自己的愛將她整個點亮。
輕梳著扶蘇那一頭墨黑的發,想到方才自己的發與他的發曾緊緊糾纏,不由雙頰飛紅。在這光天化日,她竟然與扶蘇就……
「落?落?」
「嗯?」听到柔聲輕喚的人這才醒過神來,發現扶蘇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瞳正深情望著自己。慌忙為他分股、束辮、盤髻。轉眼,已打理妥當。
「在想什麼?」低沉的聲音再次成功將她的心跳打亂。
不敢直視他。一切都太過突然。扶蘇竟然這樣毫無征兆地要了自己。他從來都不是個意氣用事的人。
扶蘇輕抬起晏落的下頜,幽深的眸直視著她道︰「你在怪我的情不自禁?」
「我所認識的扶蘇從未有過情不自禁……」她真的不確定,從頭到尾都未確定過他的心里到底是不是有自己。
「那是他未曾遇到像你這般美麗、溫柔、聰慧……」低喃聲漸漸化作一個深切的熱吻。
第8章(2)
「砰」的一聲重響,將那纏綿的兩人自綺麗美好中驚醒。
塵土飛揚間,只見那門竟然整個倒在了地上,而在那空空的門框間,正立著怒目相向的胡亥。
眼見胡亥咬牙切齒、雙目通紅、雙手緊握成拳,整個人不停地顫抖著,晏落連忙欲上前詢問,卻被扶蘇一把扣住手腕。
「胡亥,你這是做什麼?」扶蘇冷聲問著,雖然衣衫未整,卻半點未損他那渾然天成的威儀。
「做什麼?」胡亥聲音嘶啞,竟隱隱伴著哭音,「該我問你們才對。你們究竟都做了什麼?」
胡亥在恨的人也包括自己?晏落不是沒見過胡亥生氣時的樣子,可像現在這般失態而可怕的,卻是第一遭。
胡亥轉首,一雙血紅的眸直直對上正愣愣望著他的晏落,「你怎麼可以這樣害二皇兄!虧他對你如此深情!你怎麼可以!」
「喬松?」晏落本能地搖首否認著,卻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喬松怎麼了?」
「怎麼了?你自己看怎麼了?」胡亥一步步向盤坐在床榻上的兩個人逼近,一雙緊握的拳攤開在兩人面前,那拳上竟然沾滿了未干的血。
「啊!」雖然不是第一次見血,更曾經親手殺過不利于楚國復闢的敵人。可是,一想到這鮮艷奪目的血竟然是那溫柔如風的喬松的,晏落仍是止不住打了個冷戰。
握著她手腕的人,感覺到了她迅速變涼的體溫,黑瞳倏地一冷,「喬松受了傷,你該帶他尋醫去。來我這里有什麼用。」「你以為我不想!我比誰都想救他!可那些草包醫生救不活他了!救不活了!你听到沒有!二皇兄他死了!被你們害死了!」胡亥對著扶蘇狂吼的同時,眼角再次滾落大滴大滴的淚,心上的痛就像這眼淚般,止都止不住了。
「喬松死了?」一直沉默的扶蘇眸中微現驚色。
「不會的!你胡說!」而被扶蘇握著手的人,一把甩開桎梏,不敢相信地直沖到胡亥面前,秀眸中已有水光在閃動,「你在開什麼玩笑?喬松怎麼可能會死?」
「玩笑?我都恨不得這是玩笑!喬松死了!死了!被你害死了!」胡亥瞪著晏落,失控地大叫道。這個自己到現在都不願接受的事實,為何還要由自己親口說出來。
「我怎麼會害他?我一直都在房里……我根本沒出去過……」晏落驚惶地搖著頭。見到胡亥如此悲痛已知道喬松是真的出事了。想到那個在自己心緒不佳時會軟語輕言、會溫文撫琴的絕色人兒,心中泛起如潮般的難過與悲痛來。